叶凤泠脸色立颓,心中念头几转,她问回来的小丫鬟王夫人在哪里?苏世子离开了么?
小丫鬟说苏世子、南平王世子和韩公子都被请去了老太爷书房,南平王也来了。至于王夫人,被二公子陪着,就立在秃头大夫救大公子的屋子外面,说什么也不走。
叶凤泠眼底了然,母子连心,这个时候谁都不可能把王夫人拉走。月麟见叶凤泠脸色幽静,不知在想什么,她心里一动,把叶凤泠春天用的薄披风拿出来,手里还多拿了一件披风:“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不知王夫人要等到什么时候。天气凉,小姐要不要……披上件衣服?”
叶凤泠低眸。
猩红色的披风,领口处被月麟精心缝上一圈白绒绒兔毛,雅致又俏皮。另一件披风应是新做的,叶凤泠没见过,靛青色罗纹锦缎绣着团圆花,大方庄重。
“把那盒甘松薄荷香给和罗。我要去看看大伯母。”
叶凤泠到大房时,已经是暮色斜阳的时候了。往常这个时间都正在用晚食,今日的叶府,至少在大房,没有人有心情想食物一事。
叶子鸣跪在地上求王夫人回屋子里去等,被王夫人断然拒绝。她像一座丰碑长在了叶子卓房间门口,说什么也不肯离开。
叶凤泠若有所思,她示意柔兆把披风为王夫人披上。
王夫人扭头见是她,眼神飘忽,又转回头一动不动继续盯着房门。
叶凤泠用“熊掌”轻轻碰了下王夫人苍白无力的手,轻声道:“大伯母,如果大哥知道你在外面饭不吃、水不喝,他会多难受、多自责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是您告诉我的话。现在大哥是还没醒,他早晚都会醒过来的,大伯母不趁现在把琐事料理完,难道等大哥醒了再去耽误时间么?我想……”叶凤泠望了一眼紧紧关闭的那扇冰冷房门,“我想江湖名医既然能得到苏世子肯定,一定有过人之处,既然说他能解毒,就一定解的了。此时此刻咱们能做的,就是把手上的一切冗杂做完,然后静候佳音!”
地上的叶子鸣听了叶凤泠的话,愣了一下,随即点头不止,殷切地望着王夫人:“娘亲,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应该快了。您先去吃饭,我在这里守着。等您吃完,大哥就醒了。咱们还要拔箭呢,您不能倒下去!”
王夫人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似乎想说什么,却浑身颤抖,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叶子鸣还想再说,被叶凤泠打了个手势制止。
晚风瑟瑟,如同生锈的斧子,钝拙地雕琢着在场所有人心,遗下刻骨铭心的牵挂和不舍。叶凤泠感受到自己身边的人就像黯然凋谢的樱梅,满载着千斛柔情,目睹生命一丝丝抽离,无能为力、无计可施。
“你在这里守着,阿泠也是,一开门……立即去叫我……”王夫人眼神暗淡,心知叶凤泠说的是冰冷实情。作为一位母亲任性的时间实在有限,自己的婆母不知醒过来没有,南平王也来了……叶府不能指望二房、三房,一切都等着她去打理……王夫人在这一刻,升起浓浓怨怼,对叶府婆母无能的嘲弄、对妯娌冷眼旁观的憎恶、对夫君弃家离京的愤恨……
然叶凤泠说得对,留得青山在,才能有柴烧,不趁现在去把事情料理好,等会儿卓儿醒了要用什么的时候,等着抓瞎么?叫二房、三房看笑话,叫府外的人看笑话?
……
王夫人离开后,就剩下叶子鸣和叶凤泠,以及离两人有几步的柔兆。
“你知道么,爹爹从小就不在家,除了娘亲,就只有我哥天天管我。在府里,他看着我,出了京都,他照顾我。我总觉得他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是被我气的。这次去看杂耍,我哥其实不想去的,他回京路上那一病没好利索,是我非要去,他怕我惹事,只得跟着……谁想的到会发生这种事……”叶子鸣说着说着哽咽住。
都是自己、都是那个嘎布戏班、都是那个射箭武者……叶子鸣咬牙切齿……他现在腾不出手,若他哥安然挺过醒了还好,不然他绝不轻饶那些人……以及自己……
叶凤泠深吸口气,转身用眼神示意柔兆把甘松薄荷香拿给叶子鸣。
“二哥闻闻这个,我自己调配的,虽然这个时候咱们谁都没心情,可我想,正如刚对大伯母说的,大哥如果清醒过来,一定不想让你为了他去做危险的事。天子脚下,为非作歹的人必将得到严惩,在此之前,咱们得先仰起脸,迎上头顶阳光。”叶凤泠道。
金晖遍地十里金,一样悲欢一样波。叶凤泠在叶子鸣闻甘松薄荷香时,偶然一抬头,眼前飘过一道白影,很熟悉。
她回头看柔兆,见对方满含深意望了自己一眼。
叶凤泠莲步移动,留柔兆在叶子鸣身边,自去房前溜达。路过了偏角的一条暗路,她慢慢走近暗路口,确定叶子鸣兀自自责忧伤,方侧头,往里面瞥了一眼。
胳膊一痛,接着人就被扯进了暗路。
两侧高墙荫郁,尘土飞扬,夕阳西下的影子如水波一样映在两人脸上、眼上。
叶凤泠面颊瓷白、唇比雪白,身子纤弱,在晦暗迷离光线中,挥起“熊掌”,嗔怒:“你疯了?”这是大房,说不准叶家的人谁会突然进来,若是看到两人公然拉拉扯扯,真是要被念到死!
苏牧野扯嘴角,懒得废话,只是叶凤泠总觉得他嘴角那一丝掩也掩不住的笑意似是对她担心的嘲讽。
他摊开手掌,露出一片红叶。苏牧野严肃问道:“你坐在雅间里,都有谁从你走过?全部告诉我,一个也不能漏。”
叶凤泠愣住,她一面坐着叶凤锦、一面是柳大小姐,身后是柔兆……等等……还有一个人,绣容从她身后走过过。
“她在第二个节目之前、第一个节目之后经过,你确定么?”苏牧野脸上笑容全部收敛,沉声问。
叶凤泠肯定。
“怎么回事?和她有关?叶凤媛为什么要害大哥?”叶凤泠急声问。
见苏牧野垂着眼皮闷不做声,叶凤泠踢了踢腿。
“若我所料不错,那箭根本要射的人就是你。你坐的位置前面正对着前一排叶子卓和叶子鸣中间。我当时看的很清楚,叶子卓起身欲转,才正好从背后中箭。换句话说,没有他的话,就算我当时跳到你跟前,可能也来不及阻挡那支箭,现在躺在里面的人,就是你了!”
先把小小红叶插到叶凤泠鬓发之中,就算被人发现,也能说无意落到头发里的。对于眼神犀利的武者,只需一小片醒目红色,就能告诉他谁是目标。
一箭射出,恶毒之花顷刻绽放。
苏牧野唇角上挑,又笑了起来,可眼睛里冷意慑人,这笑比不笑还怕人。他伸手替叶凤泠理了理额发:“树欲静而风不止啊,别人可比咱们着急的多。”
叶凤泠定定地看着苏牧野,“是叶凤媛?还是别人?”
苏牧野点头,又拍了她头顶一下,朝她的“熊掌”努嘴:“一对比,熊掌还是放你一马了。不完全是她,或者说不仅有她。她没那么大本事,拿不到箭上的毒。想害你的人不想让你死,只想让你昏迷不醒。”
只能怪叶子卓自己身体本来就破败不堪,又从背后被箭穿胸口,这才到了生死攸关的地步。
“那现在大哥如何了?你来就是为了找我问这件事么?”叶凤泠像是问题发射器,一个接一个冒。
苏牧野把掌心红叶甩去地上,抵住叶凤泠额头,轻轻吻了下她嘟起的唇:“别着急,我得一个一个回答啊。我用灵虚幽昙香液已经解了你大哥身上的毒,但他胸口的箭等会儿拔的时候不好说,看天命了,哎。你做好心理准备。叶子卓一旦挺不过来,你大伯父很可能会回京。到时候叶府一定有变动。搞不好,京都都有变。具体原因以后再跟你细说。总之,这件事告诉我们,对方已经按捺不住了,你能做的,就是叫柔兆寸步不离你身旁,我会再调人暗中守在宜秀居附近的。”
春日衣衫单薄,苏牧野的手已经不满足在外面逗留,轻轻地就滑进了叶凤泠的衣襟,手指若有若无的来回刮弄。
苏牧野含住叶凤泠唇瓣,含糊道:“真想快点娶你进门,我天天实在没多少精力分到这些事上。哎,若是能把你放进袖子里该多好……你记得要比现在更警醒些,记住了么……”
叶凤泠红着脸,脚趾头都收紧了,只觉苏牧野这人太没正行,什么时候了,还这样……
她刚要挣扎抗议,又听到对方厚颜无耻加条件。
“还有……我叫你做的香囊做了么?不要奇奇怪怪的颜色。”
叶凤泠浑身发软,细细抽着气儿,心里气的不行。
苏牧野见好就收,知道这个当口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耳朵一动,他再给温香软玉致命一握后,于叶凤泠反击之前,呼地一下飞上房檐,裂开嘴露出森森白牙,瞬间人就不见了。
叶凤泠差点儿没哭了,红着脸暗啐一口,跺脚撒气。
房门吱一声,江湖名医和叶子鸣的交谈声响起。
再顾不上别的,叶凤泠往外跑,很快她顿住,回过头从地上用“熊掌”艰难夹起了那枚红叶,才折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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