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劈里啪啦火焰爆跳声不断,眼前跑过一个个的慌张光影,叶凤泠思忖时机,欲提气纵身狂奔混乱,穿过空场,直达联军指挥部边缘。
正要向外冲,突然不知从哪里伸出一只手,将她一拖,叶凤泠心道:糟糕!她的手闪去腰间,不想又一只手冒出来抓住了她的手。
叶凤泠心思很快,用力将头怼去后方,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擦——”
唔,是谢静风啊,叶凤泠咽回道歉的话,皮笑肉不笑瞅着他揉腮帮子。
谢静风倒完水盆的水,找借口逃出了亲卫压榨的魔爪,然而他的脚步还是慢了……还没找到叶凤泠,火势已起,他不由得跺了下脚。
叶凤泠用脚踢谢静风,“怎么出去?”
谢静风费了很大力气才把骂人的话憋回去,他真想敲叶凤泠脑壳,就不能等逃出去后放火箭点火吗?外面这么乱,亲卫已经发现劝丰祐被迷晕了,正在满军营搜奸细和刺客呢。
他心里越想越气,越气脸色越冷,就那么攥着叶凤泠胳膊盯着她,简直要把她盯成蛀空的牙齿,麻木木的,还有丝风过而起的疼酸。
叶凤泠觉出不太对劲,谢静风好像真的生气了,有一种人生气其实不会破口大骂、也不会动粗动武,只会用一种看死人的目光看惹他们生气的人。
若是这会儿谢静风反水,她可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鸡”,没被南诏吐蕃人杀死,被国朝人弄死,实在太惨了点,叶凤泠不能接受。
她立即垂下头,做自省状:“我错了,谢将军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这种没眼界的白丁一般见识。我保证,以后涉及行军打仗的事,我一定听谢将军指挥!”
怕谢静风不相信,叶凤泠举起手摆了个姿势,那是向上苍起誓的手势。
谢静风神色几变,最终无力地松开自己的手,怅然笑着摇头,这人连认错都在钻空子,行军打仗的事,会找她么?他拍一下叶凤泠肩膀,低声问了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题:“你和苏牧野私底下也是这样吗?他说东你说西,他让你干嘛你偏不干嘛,总是有自己的主意,不撞南墙不回头那类。”
叶凤泠发懵,这人怎么不就坡下驴?她都道歉了,他还埋汰自己,好过分!
她此刻无比确信了一件事,苏牧野在世家子里真是一位会说话、又会办事的体贴周到、出类拔萃公子,她好想他啊……
……
正在被叶凤泠思念的某人,却不太好过。
战鼓擂、疾风吹,马蹄扬、劲草摧。
苏牧野自崖壁之上飘落,左手握剑柄,右手缠布已被红意浸润。人如风般卷走,仿似不曾触碰身后直逼而来的寒气,直到横斜出一记追命锁魂钉头锤。
白翀身形张开,迅如电雷,蹭蹭几步踏马,到了苏牧野身前。
他凌空大喊:“拿命来!”
苏牧野身形被身后浑厚气力扫过,心中打定主意,扬起啐血之剑,一团寒气继续向前飞掠。他懒得跟白翀动手,当务之急,是找到昆州藩王,确保藩王安然无恙。
几个鹰起鹤伏,白翀紧追不舍苏牧野,消失于崖壁这方。
护卫白翀的副将和士兵们纵声长呼:“白将军——莫追——”
眼前哪里还有人影,副将大乱拍手,嘶声狂吼:“都愣着干啥?快去找白将军啊!”
……
白翀紧紧盯着苏牧野身影,使出所有功力和平生力气,顽强追逼。
独龙涧下的沟壑坡岭崎岖难行,滚石奇多,如散乱棋子,碎作泥石土堆。苏牧野的白衣在土色和绿意中极为显眼,泠泠带着一道光,于碎石间穿梭往复。
苏牧野忽然停住,回头露出邪魅狂狷一笑:“白翀,胆子不小。我苏牧野敬你这份孤勇,给你这个机会。”目光冷彻见底,是平日如常的阴厉锋锐。
白翀聚起气力,凝于钉头锤,挺身暴起,朝身前之人后背斩落。
苏牧野早已料到身后欺近的气息,无奈地讽刺一瞥,手中长剑横扫,急速转身,跃向了石堆。
白翀紧盯住苏牧野面目,阴恻恻地说:“有本事别用你那偷奸取巧的轻功,战场之上,是汉子,就真刀真枪干一场!”
苏牧野冷冷地用掌上裹布擦干净长剑,右手垂去身侧,剑尖指地,手腕一翻,用出惯用散花雾月的起手招式,“那就来吧!”
话落人暴雨掠起,带着寒风带着冰雪冲前斩下。
白翀大喝一声,力举钉头锤,如同举起强烈的罡气,震得沙砾山石纷纷飞散。
苏牧野双目沉聚,闪身避开,转于白翀身后,右掌拍出,不留余地。就见白翀邪祟一笑,竟扭身用胸口撞上苏牧野右掌。
一阵剧痛袭来,白翀胸口处留下一个血红的掌印——白翀区区将军之位,衣内竟穿有南诏国宝金丝软甲,隐有倒刺的金丝软甲。
两人缠斗了几招,苏牧野稳定气息,长剑一引,分花拂柳刺去白翀面目,这一式看似平凡无奇,剑身平平祭出,但却是人剑合一,旋以封喉锁骨的指法——
然而,剑行一半,苏牧野胸口发痛,右手顿麻,左手剑支撑不住,砰地一声倒去一侧。
白翀手上白光闪闪钉头锤径直朝苏牧野空门大开的前胸奔去。苏牧野强撑分辨,咬牙纵身闪过,以剑当臂,划开一道弧形剑影。
“哈哈哈,饶你高强武功还是出神绝技,只要中了我精心为你准备的万里噬魂香,管你天王老子都跑不了!”白翀一戳钉头锤入地,耀武扬威,步步逼近苏牧野。
“万里噬魂香?看来你们和萨瓦克走的很近呐。”
此种毒第一次听说还是在洛阳品香大会上,正是仁者多年心血。
白翀啐一口入地,仰天狂笑,嚣张至极:“为了对付你,我们费老牛鼻子劲了。这么一丁点毒,花了老子五万两金子。你说你这条狗命多金贵。哈哈,不过好在,五万两没百花,捉到你,我们就能转手从国朝老皇帝那里掏出来五十万两。”
苏牧野似听到极好笑的笑话,笑得东倒西歪,他暗暗逼毒,同时满面惊讶:“原来我如此值钱!惭愧惭愧,我自己都不晓得。不过你能为我先花出去五万两,我已经很感谢了。如此厚爱,愧不敢当。”
白翀呸出声,懒得废话,他跳去石堆之上,眺目望远,使劲挥臂,召唤他副将们速速前来。
趁此时机,苏牧野双目闪耀凌利光芒,猛力拍地,不顾体内乱窜气息,再次铿然翻转,揉身催剑。
这一剑如出涧雪瀑,力道绵长又凄寒,奔流到霜天冰池畅快淋漓。带着苏牧野半生功力的剑影似山峦青影旁的清风,同他冷漠傲烈的瞳仁重合,凛凛贴他刀凿斧刻脸颊而出——
剑气逼飞白翀头顶盔帽,劈开了他脸上热烈的狂喜,一瞬之间,白翀好似看到在苏牧野身后、身左、身右各出现了一道幻影,雪莲冰绡幻影附于苏牧野身旁,璀璨飘逸、华章瑰煌。
白翀面色变了,想是从未见过此种剑法,诡异多变、如影随形。放眼望去,天上、地下、烟中、风里,俱是身影和四泄的剑气,牢牢依附、仿似永不分离。
“你!你!是人是鬼?”白翀跌落石堆,魂波颤颤,中了万里噬魂香不是顷刻气血翻涌,腿脚瘫软成一团吗?怎么苏牧野还能飞起来用剑!
苏牧野眼睛是镜湖冰封,飘飘冰雪,神情一如往常的平静。他当然不会告诉白翀,为了站起来刺出这一剑,他毁去半身功力……
就在苏牧野想落剑之际,簇簇跳出来几个人影。
斜冲出的数道人影挡在白翀身前,单膝跪地,向苏牧野行礼。其中一人起身仰面:“苏世子,党项族拓跋寿焘在此。白翀此贼人,乃我党项族十恶不赦之仇敌,还望苏世子能给个面子,让我们带走他。”
剑气生生被抽回,苏牧野捂住胸口,以剑当杖,隐忍皱眉。
拓跋寿焘再次请求,同时一拳捶晕没反应过来的白翀,伸手拨下他身上的金丝软甲,双手奉到苏牧野身前。他侧头看一眼已经踏马而来行到不远处白翀副将们,恳切道:“苏世子,我们去引开南诏番贼,您把白翀交给我们,如何?”
苏牧野垂着眼睛,笑了起来。他语声低沉压抑,慢慢道出两字“甚好”……
白翀被带走了,白翀的副将们全部被截杀,再没有人的气息浮现于身侧,苏牧野轻轻呵出一口气,破了联军阻击,却猜不到会被白翀纠斗……人算不如天算呐。
风吹过他的脸,温柔的让人沉迷,苏牧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胸口拿出了那个香囊,紧紧攥在已被黑色血液润透的右掌心,左手之剑再也支撑不住他的身体——
又是一声砰响,他仰面向天,重重向后倒地。
忽然之间,天地格外的静。只听得到风声过耳。
风灌入他的耳膜,吹动他灰扑扑的衣袍。
苏牧野煞白着脸,一动不动,口鼻冒血,身上疼的厉害,他第一次感受到了生命的流逝,如水花、如流星,缓慢流淌、急速湮灭。
透过云霭烟尘,穿过日光浮影,有无数人影陷落眼前,其中一人,娇俏泫泣,似仙又似妖,哼哼唧唧、勾勾缠缠,一会儿舞剑、一会儿画画,偶尔穿针引线、时又洗手调羹,她醉红的双眼脉脉望来,软软扑来他的方向,而他,再抬不起手,接住那抹娇憨的倾城酥雪。
他忽而很后悔,后悔没最后亲她一下;他又很庆幸,庆幸他们没能做成真正的夫妻。
这对她最好,至少她若想回京都叶府,还能寻一门不错的亲事。以她的聪敏和坚韧,她一定可以过的很好。
虽然那份美好里,不再有他的影子了……
……永愿如履綦,双行复双止,终究成为一场空梦。
两腋不生翅,二毛空满头。暝色无边际,茫茫尽眼愁。
天地旋转,失去了意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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