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不提叶凤泠骑上逐日,在洗砚纠集的数十个骑兵扈从保护下,招摇又威风地踏上去昆州之路。
苏牧野和三皇子一众人进入联军军营时,正逢晚间准备开饭,军营里一片热火朝天,国朝的使者们用挑剔的目光打量联军军营,看到军营配置,心里俱是提起一口气。这南诏和吐蕃对待士兵未免过于随便,兵营里拥挤凌乱、厨房更是蚊蝇乱飞,便是军中刀枪、铠甲、战马配备,也都十分不怕被看到的摆在表面,把那等霍乱不死的贼心表现的立体又全面。
但看到联军里的几位将军时,国朝的使者们神色纷纷严肃起来,劝丰祐、轮珠、曲礼,这些赫赫有名、享誉几国的大将都在此处,不由得让人心里更不安。
苏牧野、谢静风、王宇庭都很镇定,三皇子则有些激动,他第一次来到敌军军营,不免新奇。他回头看苏牧野幽黑眯起的双眼,心里一顿,努力平复心境。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既然已经准备和谈,自然态度要随和、姿态要有礼。将士列队、鼓声敲响,喧天震动下,金贵雍容三皇子先行,在前引路,身后跟着苏牧野、谢静风,再之后便是联军的几位大将军。
当夜为迎国朝使者团,联军军营觥筹交错可通宵达旦。
宴席上酒肉丰盛,为表示款待之意,联军军营还请来了许多妓人,陪伴国朝使者。苏牧野刻意显示他的清贵傲气,用眼神逼退欲近身的妓人们,让他本就不算平易近人的气场变得愈发生灵涂炭。他不勉强自己,不代表不去勉强别人。
在谢静风、王宇庭和劝丰祐、轮珠喝的面红耳赤时,苏牧野到边上,礼貌性地喝下一杯酒,抓住机会提醒:“二位仁兄若能喝倒这几位大将,从他们嘴里问清楚联军下一步打算,咱们的和谈大概能更顺利。”
谢静风、王宇庭眼里朝他飞刀子,这人自己不喝就算了,还怂恿、软逼他们喝,好坏。
二人嗤笑,随意摆手,哄走讨人厌的苏牧野,鄙夷苏牧野耍心眼。但他们了解苏牧野算是身上有伤,不可多喝,兼二人都想尽快结束和谈,便抱着酒坛子晃悠悠站起来,对视一眼,振臂招呼,拉上三皇子和喝的东倒西歪的随行属官们,一起找联军大将喝酒。
苏牧野转一圈,没有回酒席入座,转身走出宴席,来到军营里。他找到随行而来的国朝士兵,叫出一队,带到避人处。
这队士兵,不是别人,正是先前他收服的愿意为国朝上战场的那群俘虏兵中的部分。俘虏兵在独龙涧一役上,趁乱穿回南诏兵和吐蕃兵铠甲,用本国语言喊话扰乱军心。独龙涧战役结束时,他们又换回了国朝士兵战袍、铠甲。
在苏牧野伤重回军营前,安南边防军将领认为他们再次倒戈变节,将他们跟新俘虏们关在了一起。苏牧野回归后,亲自写出一份名单,叫洗砚挨个从战俘营领了出来。
现在站在苏牧野眼前的,是一批想回自己国家,不留在国朝的。苏牧野给他们每人一张百两银票,告诉他们趁回到联军兵营之际,要么买通管理兵籍的事务官,说伺机叛逃回来,要么乘夜出联军军营,自回国内。
除这批想回自己国家的俘虏兵外,那些还留在安南边防军军营里、为苏牧野效过力的俘虏兵们,苏牧野准备在回京都时带回去,总要给那些信任过他的人相应的尊重和回报。
处置完俘虏兵的事,苏牧野在联军军营里闲闲赏月,他心情怪异地看着不伦不类的联军军营。确如王宇庭所言,联军做足再战准备,粮草、弓箭、马匹、战车,甚至火雷,都色色准备齐全,而且丝毫不避讳被他们这群来和谈的使者看到,足见其心里多有底气。但若说不想和谈,也不全然。
只能说明,西北战局形势岌岌可危,叶维阳不光给番波斯国带去极大压力,间接给联军都带来了压力。苏牧野低头微笑,笑中带怅:自己要走的路,着实还很漫长呐。
不提在西南立下的所谓战功要被谢静风分去一部分,就是辅佐三皇子的贡献,也要叫谢静风讨走一杯羹。回到大面上,西南、西北两场边境攻防战争,最终必将是西北之功甚于西南之功,就算事实确实如此,他的心里还是有些不好受。
再思及他杀陆时翀今上知、陆时翀杀路峰没有留下证据……路峰、陆时翀两人之死,搞不好就会变成今上和苏家在给自己论功行赏时的拉锯“暗雷”,苏牧野心里的不满更浓几分。
他甚至忍不住想:自己操心操力到底为了什么?就算自己什么都不做,照样可以逍遥度过一生。
但他转念想到京都城局势、想到储君位,不由的会心一笑:他不好过,宫里的皇室也不好过。嫡长子被废,嫡次子脑子转不过筋,嫡幼子年幼心软,唔,储君位还真是个麻烦事了。
不立,朝里国内人心惶惶,立,势必掀起新一场风波。
自己的皇舅舅看来又有的忙了。
世间的烦恼消除多是对比而来,若是有人比自己更不舒服,那心里也便好受多了,可以想着:我不舒服,那些地位高高在上的人比我还不舒服,我的不舒服,相对而言,似乎还更舒服些。
苏牧野亦是常人,心情回转,埋头思索起另外一桩事,洛阳蒋府动向。他来西南伊始,蒋斯倾曾来信一封,嘱咐他许多细节碎语,殷殷师长如在眼前。但苏牧野也知道,蒋家大公子自从进京都城后就没有离开回洛阳,蒋若若早搬出苏府,回蒋府同蒋家大公子同住。
数日前,二皇子来信告诉苏牧野,宫里传出今上有意为三皇子赐婚,主角便是三皇子和蒋若若。
所以,蒋斯倾是见先太子大厦已倾,又押宝到了三皇子身上?
其实,哪里是蒋斯倾押宝,分明是蒋斯倾要为蒋家于国朝行事寻找新的宿主。关于先太子如何跟萨瓦克勾结上,二皇子和苏牧野都心知肚明,蒋斯倾便是那中间的桥梁。大概对于萨瓦克而言,先太子的重要性都比不过蒋斯倾,因为太子会换,而蒋府、蒋斯倾可是常年屹立不倒。
可惜,这次拔掉先太子一脉势力,不能打击到蒋府。蒋斯倾反应奇快,早早手书给今上,递交投名状,表示想嫁蒋若若给三皇子,也就是变相表态愿意支持三皇子,换取今上宽怀原谅。这便是资深能臣的权谋之术了,永远能赶在浪头之前调转船头。
不过,苏牧野也不过分担忧,他摸着下巴,对月笑吟:“老师你说,你过早放弃怀信,到底是对是错呢?”
……
其余几人对苏牧野懒散赏月不甚注意,主要是他们没空没闲心,光是灌倒联军的几位大将军,就差点儿没把他们自己喝死过去。第二日一大早,谢静风扶着王宇庭,眉目深皱来找苏牧野。他们的酒劲还没下去,脸全都红扑扑如关公。他们算是酒量好、身体好、意志力强悍的,三皇子以及其余属官,干脆还没醒过来,就是那些联军大将军,也都在呼呼大睡着。
只有苏牧野,喝着南诏米花粥、吃着吐蕃酥油茶,享受着精致早茶时光,津津有味、面色清朗。
谢静风脸色阴沉,在苏牧野帐中坐着,自己给自己按摩头顶穴位:“喝倒的劝丰佑嘴倒是牢,什么都不说。轮珠、曲礼,也是。但是曲礼的一个亲卫不小心说漏了嘴——我怀疑联军根本不是真心想谈判,而是拖住我国朝西南大军。他们应该在准备一场大战……只是时机未到,需要时间。而且总觉得好像不是针对安南边防军……”
王宇庭赞同,眉头蹙起:“我们过来一路,军营里的士兵根本不在意,似乎不怕我们偷窥到他们的军备情况,显然是不准备跟咱们打的。”
苏牧野若有所思,手指扣击桌案,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他暗道,原来自己从前包括昨夜都想错了,这联军不是等西北之战结束,也不是怕叶维阳的安西边防军,他们……原来如此!
他飞快地抬起睫羽,用黝黑如墨滴的眼珠紧盯两人,问道:“你们现在感觉如何,若叫你们即刻上马,能不能跑得动?”
谢静风、王宇庭震悚。
不过一刻钟,联军军营的静寂便被打破,原本醉的爬不起来的国朝使者们,心急火燎登上战马,带着来时的士兵们,逃命一般往军营外跑。因为领头俊如天人的苏姓使者牵着的一匹马上坐着醉眼惺忪劝丰佑,联军守门士兵莫名其妙,不敢阻拦,眼睁睁看他们绝尘而去。士兵们四下摸不清状况,慌慌张张去找其余大将军。
可两将怎么叫都叫不醒,联军军营陷入无措,无奈等待下去。
如此,所谓赴联军军营三日的和谈计划,仅用一夜便结束了。回到国朝大军内,苏牧野、谢静风和王宇庭齐齐松气放心。他们身后,三皇子、和谈使者、属官们还在呼呼大睡着,被从绑着的马上卸了下来,放入车中。而劝丰佑,则被苏牧野喂闻叶凤泠见效快、效果佳的红尘睡,陷入昏迷和醉酒的双重魔幻梦境,无法醒来。
为保险,轮珠、曲礼也被喂闻红尘睡,若非清醒人数有限,只能带出来一名敌军大将军,搞不好,联军高层将领要被他们一锅端了。
这得庆幸是苏牧野急转直下的刁钻想法,根本出乎联军预料,在联军那里,国朝使者团至少得待一两日,不可能不进入和谈环节就跑路的,是以大家都不担心,连带着第一场接风酒喝的随心所欲了些。
到此刻,谢静风、王宇庭还没弄明白苏牧野此举原因,苏牧野只解释时间来不及讲清楚,大家先跑出联军军营,一切后面再说。
他们还以为苏牧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蛛丝马迹”,莫不是联军要把他们暗中捉了扣下?怀着对苏牧野的信任,他们强撑疼痛大脑,拿命跑马。谁知,抵达安南边防军安全的怀抱后,苏牧野又不急了。
只见那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公子,广袖裳、长罗袍,衣袂上许多系着的带子被风吹起,在风中灵动流云,笑得恣意神飞,吩咐大军就地整顿,做好进攻准备。
进攻准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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