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那些纯正吃瓜群众不同,类似冯茂行这种近身掺和了一点的世家,了解苏牧野确实是因为成亲偷懒,而且据说叶三小姐不知怎么回事患了病,这才叫苏世子只爱美人不爱事业。
作为二皇子的伴读兼表兄弟,苏世子日后必定要被二皇子倚重。一切都是时间的问题。
冯茂行起初求助南平王,讨到一句——“你自己看着办,反正现在苏府的亲事、刘府的亲事,应该是最打眼的。”刘府,便是二皇子妃的娘家。
这话叫冯茂行心凉半截,蔫蔫殃殃在家里飘了好几天。南平王妃看不过眼,踢冯茂行数脚,骂他是大糊涂蛋。
冯茂行被骂醒,揉着屁股,收拾心情来找苏牧野了。
苏牧野眼里精光一闪,哼笑:“什么时机?”
冯茂行在心里骂大街,脸上老实巴交:“克己你觉得今上会同意我娶九歌么?”
苏牧野清楚了冯茂行来意,眉骨轻微飞了一下:“揣度上意很难,但是我能告诉你,我家二叔,已经接到了调令,选任户部侍郎。”
户部侍郎,实权位置,熬几年有望升六部尚书。
苏二老爷在外多年,固然有躲避叶夫人之意,更深原因是苏国公觉得以京都局势,苏二老爷最好留在外面。宫里情况转向明朗,苏二老爷资历也差不多够了,当下正是回归中央的好时机。
从这个意义上讲,今上肯定是不愿意苏家和南平王府做亲家的。稍微好一些的是,南平王想娶的是苏家二房的姑娘,要是苏牧妤,那是想都别想。长乐长公主和南平王站到一起,今上要做恶梦的。
苏牧野自认为已经提醒到位,起身拍拍怔忪住的冯茂行:“路漫漫其修远兮,汝将上下而求索。或者你可以问问二哥。”
苏牧野还挺好奇,如果冯茂行求二皇子,二皇子会怎么拒绝冯茂行。
二皇子不傻,更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南平王府的存在实在特殊,冯茂行婚事迟迟拖着,连皇太后都不催,由此可见宫中对南平王一脉忌讳。
冯茂行几近崩溃,他见苏牧野抬腿要走,也不讲面子了,直接张开双臂挡去门口,“等会儿等会儿!你得帮我想辙,这要是苏伯父回来了,我和九歌的事就更难了啊!”他心说你倒是会分析,也娶上媳妇暖被窝了,就不管我的死活了吗?好兄弟没这么做的!
苏牧野捏捏手,动动脖子,觉得许久没有动筋骨了。
半个时辰后,洗砚扶起倒在地上不住捶地的冯茂行,耐心劝慰:“世子您看,天色不早了,我们没准备给您的饭。”
冯茂行欲哭无泪,跳起来捂着青了一块的额头,大声骂:“我带来那么多好酒,还不能换口饭吃吗?你们怎么不再抠门点!”
洗砚陪笑:“这……现在不是公子不再做主了么,您也知道,公子一向惧内。”
冯茂行:……
叶三小姐那个脾气……冯茂行一刻也不想待下去了。他哼哼唧唧朝外走,也不算全无收获,苏二老爷即将回京,苏府叶夫人这边大概有望摆平,至于宫里,苏牧野也说了,问问二皇子去。
不提冯茂行气呼呼出门登马车进宫。那边苏牧妤和叶凤泠的悄悄小话聊了一下午。
话题开始还算正常,都是京都城的大大小小事,到后来,苏牧妤盯叶凤泠看时,不知想到了什么,脸忽然红了起来。她趿拉着鞋子把门窗都关上,跑回来跳上床,眼睛亮亮地望着叶凤泠悄声:“泠姐姐,我问你个事儿。”
叶凤泠“嗯”答应着。
“那个……我最近偷偷看了不少话本,想问问你圆房到底是做什么?”
这个问题说出来……半晌没动静儿,苏牧妤扯叶凤泠,叶凤泠还是没反应。叶凤泠是给吓着了。
苏牧妤道:“我问过我身边的丫鬟,她也不知道。我又不能问别人。其实我想问我姐着,但是一想,你和我哥拜堂成亲了,肯定圆房了,这么算,我姐没你懂的多。”为自己的聪明沾沾自喜的语气。
叶凤泠:就是这个问题要怎么回答呢,她是知道圆房是怎么回事,但不能讲给苏牧妤听吧,要是叫长乐长公主知道苏牧妤是从自己这里听说的此种内容……叶凤泠一个激灵。
叶凤泠:“……其实……我一直没好利索,你也看到了……”
苏牧妤:“可是我哥不是天天和你睡一起么?难道你们一直没有圆房?到底圆房是做什么事呀,话本戏文里每次写到这里,就是一堆花里胡哨的词语,根本不写明白了。完了还都说圆房后女子娇弱如柳……难道是受伤?”
叶凤泠额头冒汗,不知所措,苏牧妤的理解,也不能说不对……
苏牧妤把叶凤泠的表情理解为她也不清楚,不由得摇头叹气,“好吧,看来你也不知道。好烦,娘亲就让我练字、读书、弹琴,要把我累死了,还说要把我嫁出去省的我气她,可是我连圆房都弄不清楚,万一嫁出去受欺负怎么办!”
叶凤泠眨巴眨巴眼睛,这话她没法接,长乐长公主教女,哪里有她插嘴的余地。这一对母女,都不是省油的灯。
苏牧妤噘嘴,连呼心烦。叶凤泠狡猾地转移她的注意力,问她那日兵变逼宫结局。叶凤泠只隐约了解零碎,还都是苏牧野有选择讲给她的,一些她想知道的,不知是苏牧野忘了,还是故意,反正没告诉她。
其中就有韩齐光。
苏牧妤拍手:“啊,你说韩表哥啊。韩表哥最近在看宅子,说是想自己买个小宅子,不去住江南韩家本家在京都的旧宅。姑母也忙着在倚竹园里收拾、整理行李呢。”
“那日兵变,韩公子没有受牵连?”叶凤泠不解。
她看到的是韩齐光和魏麟那拨人有说有笑,她没看到韩齐光离开叶府后,直奔京都城外,在琼江边拦住欲乘船逃离的蒋若若。
韩齐光,关键时刻捉到了蒋府在京都城除蒋大公子外,另外一位重要人物,蒋若若,算是立功一件,得到今上称赞,在朝中风头强盛。
叶凤泠脸上一臊,她错怪了韩齐光。
苏牧妤:“其实我真是看不清若若姐姐。我哥让我提防她,我还怀疑我姐受伤就是她动的手脚,可惜她总能出人意料。她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蒋若若被韩齐光捉到后,立即拿出一封请罪信,用词考究、行文极蕴功底,写的情深意重、感天动地。她在请罪信里历数自己犯下的错事,即在得知蒋大公子有反意时没有第一时间披露,包庇之罪无法推脱。她愿去寺庙剃去烦恼丝,赎清身上罪孽。
单这样一封请罪信其实不能令今上放过她,出乎所有人预料,随同请罪信送到今上手上的,还有一份国朝内所有番波斯国萨瓦克暗桩名单,比曾经花桃儿交代出来的更全。凭这份名单,今上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挖除几乎所有萨瓦克势力。
今上明白了,这份名单就是蒋若若递上来的“投名状”,或者说是蒋斯倾请求冯家留下蒋府一点血脉的最后努力。不光蒋若若当机立断“反水”,据谢静风传回来消息,他赶到洛阳蒋府时,蒋奉奉已经自己动手杀了蒋斯倾,以此表明忠心。而京都城大牢里的蒋大公子,不知从何处得知的消息,在蒋斯倾死讯传到今上御案那日,撞墙自尽了。
这还不算,神机营摸到消息,国朝许多城镇里陆续出现若干新的不明人士,操吐蕃和南诏口音,暗中做事。神机影卫传回,这些不明人士和江湖草莽接触不少,而不少江湖草莽头子曾在蒋府内做事……
如此一来,蒋家还真是不能全杀了。今上征询过二皇子意见,下令谢静风锁上蒋府上下,押送回京候审,尤其要看好蒋奉奉。
至于蒋若若,今上颇欣赏她临危不惧的勇敢刚毅和请罪信中展示的文采,竟真下旨不追究她,一时令所有人侧目。
但蒋若若还是从京都城蒋府搬出来了,蒋府按律已经算是朝廷收缴的罪臣家财,她再住着就是没有眼色了。至此,蒋若若第一次沦落到身无分文、无家可归。
她立在京都城的车水马龙之中,听到或远或近的人音,闻着街上小贩摊位上飘过的食香,感受孑然一身的奇妙和悲凉。
蒋若若闭上眼睛,在脑海里回忆离开洛阳前一夜,祖父叫她去书房的场景。
灯烛高照,博古架上香烟袅袅,她的祖父,苍发如云、高挺似松,巍峨雪山立于天籁之巅一般,背手久久凝视一副楹联。这副楹联她有印象,是祖父从京都回洛阳时,亲手从京都蒋宅里摘下,一路带回洛阳。
楹联上书:六经责我开生面,七尺从天乞活埋。
意思是要在先贤们做学问的基础上开辟新的思想,七尺男儿岂能屈服天意等待被活埋。
所有前朝文士大儒都暗中唾弃祖父背信弃义、为国朝开国皇帝出谋划策推翻前朝,但蒋若若明白自己祖父的心事,曾经的追随是蒋家为保持蒋姓一族的荣耀埋下的一子。祖父是墨客、是儒士、也有过男儿气节,但为了家族,祖父放弃了。
或许祖父曾有过真心栽培二皇子,开创一个更好的朝代,随着二皇子离经叛道,祖父已经不想再在国朝的朝局上努力。
改变一个旧时代的最好方法,就是打破它,重塑它。
蒋若若没有问过祖父联合萨瓦克,到底是为创一个新的朝代,还是纯粹为抚平年少义气时的遗憾——国朝推翻睦朝,他蒋斯倾便推翻国朝。
就是在那一夜,祖父交给她那份萨瓦克暗桩名单,告诉她,不到最后时刻不要拿出来。除这份名单外,祖父还叮嘱她,若有一日他不在了,蒋若若要记住尽量救出蒋奉奉,哪怕付出她的全部。
蒋若若慢慢蹲下,抱住伶仃的自己,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苦笑,她自己都要活不下去了,怎么救五哥。京都城世家惯常逢高踩底,不要说理会此刻的她,便是同她说一句话,他们都不会愿意的。过街老鼠,形容她还挺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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