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叶凤泠是被饿醒的。她撑起前胸贴后背的身体,忍耐饥肠辘辘,扶着要折了的腰,喊月麟。
一喊,才发现喉咙像含了珠玉,沙哑无比。
月麟面无人色进来。
叶凤泠蔫搭搭问什么时辰了。
月麟不敢正眼看她,日上三竿都是好听的,再两刻钟,就要去厨房提午食了。
叶凤泠绝望地摔自己进被褥。
月麟告诉叶凤泠,苏牧野一早就起来了,先出去练剑,回来抱昏睡不醒的她半天,又去沐浴吃早食,然后便踏着薄阳入宫上早朝了,走之前特意交代所有人不许吵醒她,务必保证她睡到自然醒。
叶凤泠白着脸:“老夫人和长公主殿下那边没动静吗?”
月麟给叶凤泠往头上簪花,道:“世子叫洗砚去报病了。说少夫人昨日过于劳累,今日早晨脸色不好,还说等世子回来会带着江湖名医,给您扶脉。”
叶凤泠松口气,苏牧野总算知道遮掩,不然她的脸真是没地儿搁了。
月麟望着叶凤泠春情娇媚的潋滟颜色,贴着叶凤泠耳朵道:“柔兆说那两个丫鬟都会武,而且武功不低。那两个小厮比两个丫鬟更甚,轻功出神入化,走路都没鞋印的。”
叶凤泠挑眉。
星耀顺着门边溜达进来,趴到叶凤泠脚面上,仰头弱弱叫了一声。
叶凤泠低头摸摸它圆乎乎大脑袋,问苏牧妤现在中午在哪里吃?
月麟发愣。叶凤泠指点月麟去找院子里的扫地小丫鬟打听。
她望月麟急匆匆背影,暗叹,自己在苏府里真是耳聋眼瞎,是有洗砚这个左右逢迎的“投诚者”,可洗砚常常随苏牧野出门,相当于她在府里还是两眼一抹黑。
这不行。
叶凤泠努力站起来,挺直腰杆走到门口。院子里月麟拉着扫地小丫鬟闲话,柔兆抱臂靠在墙壁幽幽望天。
从来到苏国公府,柔兆的存在感更弱了。有柔兆主动缘故,更有叶凤泠暗中帮助。她俩都清楚,苏牧野一直插手减少墨盏和柔兆接触的机会。墨盏已经少回苏府了,日日被苏牧野派去京都神机营。
若非叶凤泠护着,柔兆很可能已经被苏牧野踢出苏府,派出京都都可能。叶凤泠私底下问过柔兆打算。柔兆淡然地表示她已经无所求,剩下的生命就是报偿神机营把她从泥潭中救出来的恩情,所以苏牧野让她去哪里做什么,她都没问题。
叶凤泠听完,心里很不是滋味。墨盏偷看柔兆的眼神她都受不了,而柔兆愣是能装看不见,远非一般人可比。叶凤泠不想放柔兆走,苏牧野那里又很坚决。墨盏、柔兆只能留一个在眼前的话,苏牧野是肯定留墨盏的。
叶凤泠也抬起头遥望天空了。
月麟问清苏牧妤每日中午都去三希堂陪苏老夫人用饭,叶凤泠便拉着柔兆手,去了三希堂。
白日时光过的飞快。
叶凤泠在三希堂用午食,又和苏牧妤一起在苏老夫人处休了个午觉。下午她准备回自己院子时,苏牧妤拉她去花园,两人对着湖水叽叽咕咕、眉飞色舞半天,方意犹未尽分手各回各院。
结果她回来发现苏牧野还未回来,便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给外祖父、向师傅和白奇白灵写信,写到掌灯时分。
三希堂里,苏老夫人靠在罗汉榻上,任身边婆子为她轻轻散了发,用篦子一下一下刮着头皮。
“你说她为何要扇和蕙郡主巴掌呢?”苏老夫人想找人聊天。
身边婆子老实笑:“这老奴可说不好。莫非是想立立威?”外面传的有鼻子有眼,都说苏牧野娶到的“洛神”不光人美,性子既野又烈,连皇室的面子都敢扫,皇家郡主说打就打,眼睛都不眨,最牛的是,苏世子根本不责怪,反压着皇家郡主给苏家世子夫人道歉。
苏老夫人摇头:“不会。我瞧这么久,多少能摸到一些这个丫头的脾气。估计是和蕙郡主踩了她的痛脚。和蕙郡主也有意思,还是一团孩子气。南平王夫妻也是不容易。”
婆子凑趣:“可不是,明明比咱们牧妤小姐还大几岁,偏偏做事上不得抬面。”婆子立即调转话风,苏老夫人这意思是和蕙郡主不懂事、欺负少夫人。少夫人没错,和蕙郡主有错。
苏老夫人忽而又笑了起来,“你说,这丫头也有意思,昨日陪长乐吃了饭,今天就颠颠跑来我的三希堂。生怕找不到靠山似的。”
婆子手上动作微顿:“那老夫人意思?”要不要帮帮少夫人呢?
苏老夫人眼皮阖上,半晌才似叹似喟道:“总不好叫克己为难。不过,也许不用等我出手,咱们看看再说吧。”
她知道的远比这个梳头婆子多,不用说长乐长公主送去四个仆从、吃饭时故意让叶凤泠夹菜伺立,就连昨日叶凤泠和苏牧野因为卷碧闹矛盾的事都清楚。她没想到叶凤泠是这样容不了人的性子,看叶凤泠外面表现出来的样子,还以为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或者本来拿得起放得下,后来变了?
一时,苏老夫人又想起了以前叶凤泠扇苏牧野的事、拜堂时苏牧野的脸色,在心里唏嘘,不是冤家不聚头这话真没错。苏牧野这样倔强的性子,偏生遇上另一个倔强的主儿,俩人谁能降伏住谁,真说不好。
新婚时期,浓情蜜意能抚平许多分歧,之后,可就不好说了。
“也是,有世子那样疼着宠着,什么事能难住少夫人啊。听说昨夜要了好几次水。”婆子下意识认为苏老夫人意思是苏牧野会明里暗里帮衬叶凤泠。
苏老夫人不说话了。苏牧野帮是肯定的,除了苏牧野,会不会有别人出手呢?譬如那位骄纵跋扈的长公主儿媳,譬如二房里隐忍多年的二儿媳。
在苏老夫人揣测这些时,叶凤泠也盘腿坐在窗边揣测着。她的面前是一摊红封,手里捏着一张泰和坊干股股权书,嘴巴因惊讶大大张开,半天没合上。
柔兆难得留在屋里,逗星耀。她感觉半天没听到叶凤泠的声音,疑惑抬头。就看见叶凤泠脸色怪怪的,手指无意识在红封堆里扒拉。
这是昨日她和苏牧野收到的所有红封,她一面清点一面登记。此事本可以交给月麟,叶凤泠为了解了解亲戚情分薄厚,亲自整理、打发时间。
别人都没出问题,一水大额银票,唯独到了长乐长公主这里,给她的红封里包的不是银票,是一张泰和坊干股股权书。与此形成鲜明对比,长乐长公主给苏牧野的红封里包着一张写着“一两银子”的纸片。
叶凤泠:……
这张泰和坊干股股权书上的股份数量还不少,当真是一纸抵万金的程度。捏着这份过分沉重的改口礼,叶凤泠说不清心中感受。
激动么,激动。真金白银,谁不爱。可以说这一份干股,光年年分红足够叶凤泠吃香的喝辣的,大概顶的上她开五间含香馆。泰和坊,传自前朝的古老手工艺工匠店铺,只接世家贵族生意,技艺精湛匠人无数,整个国朝只京都城一家。
困惑么,真困惑。长乐长公主的喜恶实在叫她摸不准。她已经听苏牧妤说了,在昨日她和苏牧野出宫回府前,已经有宫里宫侍飞奔来府里报信了。长乐长公主当着苏牧妤的面,摔了一个双耳粉彩窑瓷笔洗。
连苏牧妤都弄不懂自己母亲是气愤于叶凤泠扇了和蕙郡主,还是怒慨于和蕙郡主招惹叶凤泠。
打开登记完所有红封,时间溜到了三更天。月麟进来说洗砚回来了。
苏牧野没能信守早晨离开时说的话,他被今上拉着讨论西北、西南和谈,忙到晚上。然后又被冯茂行拉去二皇子处喝酒,太晚了干脆歇在宫里。
见叶凤泠有些担心,洗砚忙笑道:“公子没喝多,和二殿下他们又一起去三清宫了,所以就不回来了。公子特意嘱咐我跟少夫人说,让少夫人不要挂心,早早歇下。”
没苏牧野睡在身侧捣乱,叶凤泠终于睡了个囫囵觉。
醒来,叶凤泠梳妆打扮。一身靛藕、月白二色,衫裙曳地,腰系素带,裙尾散花如漫天繁星。头上乌蓬似云,额心由叶凤泠亲自动手给自己画了一朵金粉五瓣花,流光溢彩。
她站起来,原地绕一圈,直接看呆门口扫地打探的小丫鬟,连门外状似“吸食天光”青木、青林兄弟都看愣了。二人在心中惊艳并感叹:难怪长公主要派他们过来,这样的美人,有些时候确实不太安全。
因为起早了,叶凤泠便没忙出门,给趴在她脚下的星耀顺了两把毛,对月麟道:“你去把卷碧叫来。”
靠在门边的柔兆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叶凤泠扬起下巴:“怎么?”
柔兆:“没什么,还以为你不想看见她呢。”
叶凤泠:“这么明显么?”
柔兆点头,想了想道:“你确实得好好琢磨一下,我不清楚别的,但是见到过几次她送世子出门,都是看着影子没了才往回走。”
叶凤泠脸上飘过一丝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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