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3章 东阳王府一行
马车行的快,叶凤泠收回脑子里乱七八糟想法,穿过披甲执杖的府兵,步入东阳王府。
秋风卷着府内满地落叶,扫出一院萧瑟。
隐隐听闻妇人哭声,叶凤泠没忍住,问东阳王府里的下人,得知那是东阳王妃在闹,想带走皇长孙。
带走皇长孙是不可能的,哪怕皇长孙痴傻,也是皇室血脉。
叶凤泠没立即去见秦嫣和叶凤媛,立在东阳王府已濒凋敝的秋海棠前发了一小会儿呆,她在平复即将到来的曲折心情,望天儿想了想,她决定还是先秦嫣后叶凤媛吧。
回过头时,她“呀”了一声,竟是谢静风。
叶凤泠眨眨眼,离开安南边防军军营后,她就再没见过谢静风了。
后来听说过谢静风去洛阳押送蒋家人回京,想不到他又被派来守东阳王府。
这位谢将军真是好忙。
看得出其很受皇家倚重。
在叶凤泠端详自己的时候,谢静风一瞬不瞬盯着叶凤泠看。
沉绿色长裙,繁复华丽的牡丹花朵,装束看似素净,但纤细腰身和层层叠叠的裙摆衬得面前人越发俏丽,只不过脸色不太好,过分苍白,眼睛还是一样湿漉和清澈,却带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清愁。
然清愁和沉绿色这种暗雅的颜色莫名相契,谢静风目光渐深。
叶凤泠仰脸淡淡笑了下,“好久不见,谢将军。”
通过眼神儿,她明白对方早就猜到了自己的身份,只是她不清楚具体是什么时间。
有心想说什么,眼风一扫,内心苦笑。
真是想不到,自己沦落到想畅快说句话都不行了。
谢静风亦扫了一眼不远的青木、青林,以及就在叶凤泠身旁的柔兆和阿衡,面无表情道:“想不到再见,你已经和苏世子喜结良缘。
我因出京没能去赴宴,不好意思。”
话很简单,含义却颇深,叶凤泠眨眨眼,什么都没说,唯独“喜结良缘……”四个字,让她指尖颤了颤。
叶凤泠稍稍屈膝行礼,扭身离开去见秦嫣。
这种场合、如此多双眼睛,叶凤泠必须谨记自己的身份,避嫌。
她往里走,自然看不到身后阿衡步子略停了一下,瞥视谢静风,笑得意味深长。
秦嫣比叶凤泠想象的更为孱弱,人始终昏昏沉沉,颧骨都凹陷下去,屋子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味,便是午后都没散开。
叶凤泠坐到秦嫣榻前,轻轻握了下细的快断了的手腕,眉头深深皱起,手太冰了,冰的像死人。
哪怕叶凤泠正在和苏牧野冷战,见到这样的秦嫣,她都无法升起一丝嫉妒之情了。
秦嫣身边丫鬟告诉叶凤泠,因为难产,秦嫣疼了整整一日一夜,血流太多,若非太医院院使下了虎狼药,又找来催生产婆下死手,很可能孩子都生不出来。
但孩子是生出来了,人也废了,以后生不了孩子不说,人也可能清醒不过来。
叶凤泠看出来这个丫鬟眼睛肿成了桃子,料想应是秦嫣心腹,垂着眼问:“生之前有什么问题吗?”
丫鬟认识叶凤泠,而且似乎知道秦嫣和叶凤泠的关系,噗通跪到地上,拽着叶凤泠的裙角哭诉,“别的我不清楚,但前面连请了好几次大夫来看,都说怀相不太好,可明明先前没问题的。
就是自从用过叶侧妃送来的香后,才这样的。
苏夫人,我人微言轻,也不想要这条命了,就是觉得我家小姐太苦了,盼星星盼月亮盼着皇孙出生,等皇孙生出来,小姐连看都没看上一眼啊,眼瞅着命快搭进去了,我……我真的……”
从开始一听话风不太对劲,阿衡就朝两侧的婆子和丫鬟摆手,让大家都出去。
她多年立在长乐长公主身边,威信极高,是以没人敢反驳,全部畏畏缩缩退了下去。
叶凤泠皱紧了眉头,想不管,可一抬头看到床上进气多出气少的秦嫣,心就硬不起来了。
她从苏牧野那里听说了叶凤媛在秦嫣身上捣鬼的事,看着阿衡脸上不意外的神情,叶凤泠就知道,长乐长公主也清楚内里。
皇宫的主子知道,却不处置,这就值得玩味了。
也许在这些人眼里,秦嫣要是真的挺不过来,香消玉殒,未尝不是他们所愿。
叶凤泠想明白、看明白了,越发撩不开手。
她总记得秦嫣跳舞给苏牧野看时的张扬和明媚,那样鲜活的一条生命,就是因为卷入了权力争夺,就应该被如此对待吗?
再想到自己,叶凤泠情绪更低落,但脑子更清醒了。
一种强烈的不满和愤慨,像罗袜上一道裂痕,阴凉地在腿肚子上缓慢往上爬。
她坐到椅子上,温声叫丫鬟别着急,慢慢说清楚。
阿衡意外瞪叶凤泠,几次想打断丫鬟,都被叶凤泠刻意忽略。
阿衡心里又气又叹。
这事摆明没有问的意义,自家这位少夫人是跟世子吵架把脑袋吵坏了吗,在这里耽误时间做什么。
可叶凤泠就是耽误了,末了亲自扶起丫鬟,叫柔兆把身上的钱拿给丫鬟,“你拿着这些钱,打点这些婆子得花不少钱,你家小姐只要不咽气,你就不能倒下。
你说的事我知道了,三皇孙现在被抱到太后娘娘那里,虽然被照顾的看上去很好,实际有没有人下手可说不准。
若是你家小姐醒了,把这几句话告诉她,尤其她精神不好的时候,你多念叨几遍。”
不光丫鬟,阿衡和柔兆都大惊失色,叶凤泠此言几乎可以称得上诋毁皇太后了。
人人都知道皇太后把三皇孙捧在了手心,在叶凤泠嘴里,怎么好似皇太后不上心一样。
叶凤泠眼珠儿转转,生怕颠倒黑白不够彻底,还专门站到秦嫣跟前,重复了一遍这话,才笑笑离开。
不过在叶凤泠离开秦嫣这屋时,特意把照顾秦嫣的婆子、丫鬟们叫到一起。
她轻轻喉咙,人端庄娴雅,话说的锋芒毕露,“秦侧妃始终昏迷不醒,我不确定是不是你们中有谁暗中下黑手,待我回宫自要禀明太后娘娘,派人来查。
在此期间,你们谁都无法离开东阳王府。
还望大家互相监督、互相提醒,为秦侧妃祈福。
可别以为秦侧妃出了事,你们能活命。
秦侧妃在,你们在,秦侧妃有好歹,你们跟着一块有好歹。
都听明白了吗?”
大家瞠目结舌,实在是叶凤泠说的话出乎所有人意料,不是宫里已经把皇孙接走了吗,不是秦侧妃死不死,皇室不在乎吗,而且不是秦侧妃死了,他们才有机会被遣送出东阳王府吗?
叶凤泠哪里不知这些人的想法,了然一笑。
她看到谢静风立在院门口怔怔望来,知道他定也听到了自己这个不伦不类的恐吓。
她朝谢静风摆了个手势,同时对着惊慌失措的众人继续狐假虎威,“谢将军,我说得对不对,这些人不能离开这个院子吧。”
谢静风来到她近前,高大身躯立在她身侧,深深看她一眼,领会了她偷梁换柱的意思,点头,“是的,你们谁都不能离开。
苏夫人说的就是实情。”
叶凤泠的话可能有水分,但谢静风的话不会有毛病,谢将军就是率兵圈禁东阳王府的人。
这些人瞬间萎了,望着叶凤泠和谢静风喏喏不敢言。
叶凤泠眼睛亮了一下,有星星落入,侧脸对谢静风感激一笑。
谢静风盯着叶凤泠转瞬即逝的璀璨笑意,眯了眯眼,报以微笑。
因为这个插曲,叶凤泠到叶凤媛床前时,就显得比较仓促。
叶凤泠只匆匆看一眼叶凤媛,都没打招呼说话,就往外走。
公然无视叫叶凤媛当即冷脸,色厉内荏,急声,“你给我站住!”
叶凤泠撇撇嘴,脚步不停,继续向外走,果然听到叶凤媛怒喝:“叶凤泠你给我站住!”
叶凤泠注意到阿衡眉梢抖了抖,她扭过脸,笑起来,“从哪个方面讲,叶侧妃可能都不能直呼我的名讳。”
从叶家来说,叶凤媛要叫自己姐姐,从皇室这边来论,叶凤媛是东阳王侧妃,叶凤泠是苏国公府世子夫人,被圈禁的王爷侧妃对上势焰烜赫皇帝宠臣正妻,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就算是东阳王比苏牧野年长,能让叶凤泠叫尊称一句王妃或者表嫂的人,也是正经东阳王妃,而非侧妃。
打蛇打七寸,叶凤泠如愿以偿叫叶凤媛气的红了眼。
叶凤泠眉眼弯弯,往回走,笑着道,“叶侧妃看起来中气足的很,都能足到不讲礼节了。
也是,毕竟是生下尊贵皇孙的劳苦功高之臣。
相对而言,秦侧妃就没这么幸运了,到现在还昏迷不醒呢。”
听提及秦嫣,叶凤媛僵硬住,瞪大眼睛惊恐望叶凤泠,“你想说什么?”
果然她们彼此还是很了解对方的。
叶凤泠靠近叶凤媛,笑意加深,“我想告诉叶侧妃,秦侧妃要是没了,你说叶侧妃你的命还能留多久呢?”
最后几个字压在唇齿间,极轻极淡,在飘进叶凤媛耳朵的瞬间就被风击碎。
就见前一刻还趾高气扬、气场强大的女子顿时厉声尖叫,“你什么意思?
你说明白了,叶凤泠你给我说明白,是不是谁告诉你了什么!”
叶凤泠笑着摇头,冷着一双大大眼睛,“谁也没告诉我什么,我只是想,任何事,都讲因果,有因必有果,善恶终有报。
叶侧妃,你还记得子瑜吗?
父亲娶了新夫人后,母亲一直被禁足,子瑜已经搬到外书房常住了,他还那么小,总会有委屈和悄悄话想说给母亲听的,可是他现在都说不了了。
还有柳家表姐,她和你流着一半相同的血,你还记得她吗?”
叶凤泠一刻都不想和叶凤媛多待,她怕自己控制不住想动手,所以她赶在眼神变得骇人前疾步迈出东阳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