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行抬头看了吴昊一眼, 默默放下筷子,四周看了一圈,拎了店里的热水壶, 给唐斐倒了一杯热水, 推到她面前。
唐斐喝了几口,终于把气平顺了。
她客气地和吴昊打招呼:“学长你怎么在这?不是毕业了吗?”
她都大四了, 吴昊去年就毕业了。
吴昊拉了他们边上的椅子坐下:“我读研了, 还是在本校。”
唐斐恍然,是啊,原主那辈子就是这样。
“哦, 那恭喜啊。”她有些干巴巴地回应了一句。
这句话说完,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气氛一时之间静谧。
方知行半抬着脸,一边吃面一边两只眼睛在这两位之间转来转去。
吴昊说:“听说你的零食铺子弄了很多加盟店。”
唐斐专心吃面,听了话就应声:“恩, 是啊。”
话题终结户, 让人几乎没法接话。
吴昊耐力还不错,面不改色再接再厉:“加盟的主意也是你想的吗?你比以前厉害了很多。”
唐斐咽下一口面,敷衍:“还好还好, 就是家里让锻炼锻炼——学长, 这个是不是你的面来了?”
老板端着面,正不知道送到吴昊这里来,还是送到他放着包的座位。
吴昊看了一眼明显不愿意搭理他的唐斐,让老板放到空位上, 慢慢站起身,视线瞥到刚才说着喜欢不喜欢的男生,忍不住问:“这个弟弟是?”
方知行吊儿郎当地抬起吃面的身子, 脚往边上的椅子横档上一架,仰头看向吴昊,抬抬下巴:“瞎认什么亲戚,老子是谁关你屁事!”
吴昊脸微沉,皱眉看向唐斐:“斐斐,你怎么和这种人混在一起?”
斐斐?这么亲热。
方知行小眼神往唐斐身上瞟。
唐斐倒着筷子在桌上敲了敲,看着对面的方知行:“听到没有?说话文雅点行不行?吃饭呢!”
方知行觉得唐斐倒戈,顿时觉得丢了脸面,怒,横眉竖目地瞪过来。
就听到唐斐紧接着说:“你可以说‘干你何事’,可以说‘我是什么人,你无需知道’,可以告诉对方‘他人**,恕不奉告’……学不会说话,怎么斗得过外面的衣冠禽兽?”
吴昊脸一青:“斐斐,我是关心你。”
唐斐轻笑一声,扭头看向他:“哦,学长你还在啊,我知道的,你放心,这孩子人不错,就是嘴贱没眼色,我正教训他呢。”
吴昊却觉得唐斐是影射自己没眼色。
再待不下去,冷着脸走了。
方知行放下脚凑过来:“你刚才是在骂他吧?”
唐斐瞟了他一眼,专心吃面:“多去看看书学学人话吧,丢人。”
方知行看好戏的坏笑僵住,冷哼一声坐回去:“学个——”
唐斐拿着筷子抬眼看着他,等他说第三个字。
方知行总觉得那只素白手指下的筷子,随时会挥过来抽自己,把那个不雅的词硬生生咽了下去:“我学不会,不爱学,你们大人怎么都这么老古董,吃个饭还教育人。”
唐斐没理他,专心吃面,直到吃完了,这才放下筷子。
方知行以为她不高兴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从没有哄人的经验,只有别人哄着他,心里隐隐后悔刚才好像说错了话,但又拉不下脸收回。
唐斐掏钱结账,提着购物袋往外走,无视了另一桌的吴昊。
走了几步,她停住脚步回头。
一直观察着她的吴昊直起身子,正要张嘴,就听到她对着他前桌的不良少年喊了一声:“没吃饱啊?还不想走?”
方知行一下子精神起来,蹭地站起身,跟身后有根尾巴会摇似的,大步往外走:“走啊!”
唐斐把购物袋里的饼干面包拿出来,递给他:“呐,拿着吧,没吃饱就吃这些,姐姐是不可能请你吃第二碗面的。”
方知行看着这些被自己扔在货架的饼干,脑子里突然想起了第一次碰到她,那杯其实一点都不凉的关东煮。
当时他还笑这老板傻,凉不凉都摸不出来。
现在他觉得好像是自己傻。
唐斐见他不接,猜测他又是自尊心作祟,也没管他那颗太过脆弱太过高傲的自尊心,直接把饼干塞进了他的校服上衣口袋。
扣扣搜搜买几块饼干,肯定丢的钱是最后一笔了,她送佛送到西,帮他把晚饭也解决了,至于之后的日子,熊孩子还要不要和他爸犟着,她就不管了。
东西刚塞进去,方知行反应过来挣扎了一下,唐斐微微一用力,把几包小饼干再次往里塞了塞。
然后只听到“啪嗒”一声,塞进去的饼干都掉了出来。
唐斐手还在他口袋边沿,方知行也两只手捂着口袋,两人低头看看原装掉出来的饼干,又抬头看看对方。
方知行快速使劲捂住口袋,但没用,唐斐伸手一扯,把他的衣角扯了过来,往外一翻——
校服口袋朝里那面破了好大一个口子,不,准确地说,这校服衣角,整片都磨烂了。
唐斐叹为观止:“这位兄弟,其实……你加入的不是什么不良校园团体,而是丐帮吧?失敬失敬。”
方知行一把抢回自己的校服,使劲捂住,脸涨得通红:“关你——关你什么事!”
唐斐赞许地点头,有长进,终于不说口头禅“关你屁事”了。
她捡起饼干,指挥他:“转身。”
方知行面红耳赤地捂着衣服,活像个被调戏的良家小公子:“干嘛?”
唐斐不耐烦,扯住他的肩膀直接把人掰过去,让他背对着自己,先把他歪斜的卫衣帽子整理了一下。
方知行整个人僵住,一动不敢动。
唐斐没注意,整理好帽兜后,把买给他的饼干、面包一一放了进去,放完见空间还有很多,想了想,觉得这位皮糙肉厚扛得动,又往里加了一罐红罐牛奶。
方知行第一次觉得帽子坠得慌,快把他喉咙掐得透不过气来,但是他站在原地一动也没动,乖顺得那一根根寸头发都好像倒垂下来了。
唐斐放好了东西,趁机抬手摸了摸他高出自己的脑袋:“好了,小弟弟,萍水相逢,姐姐只能帮你到这了,以后好好做个人吧,生命宝贵啊。”
方知行连脖子都红了,快速往边上挪了一步,憋着一张通红的脸瞪着她:“别摸我头。”一副很想凶狠,但实际根本不凶狠的语气。
唐斐冲他挥挥手,走了。
她来学校的时间不多,过完年就会毕业,以后还真不一定会和这位不良小河豚再见面,只希望大好少年,躲过了一次灾劫,以后别再自己作死了。
人啊,活久了,就忍不住多管闲事爱操闲心了,可不就是老古董吗?
她拎着一袋子零食,一边过马路,一边想起小河豚说她老古董的样子,摇头失笑。
马路对面,小河豚方知行站在原地,直到看不到她的背影后,才缓缓松开那个让他无比窘迫的破烂衣角,慢慢抬手扯了扯后面的帽子。
“放了什么啊……真重……”
自言自语完,小心仔细地拢了拢帽子,又在原地盯着地砖站了一会儿,抬步往学校的方向走了。
唐斐这次回学校是为了毕业论文的事,在学校呆了一下午,晚上又和室友、朋友出去聚餐一顿,夜里便回家了。
此后她又开始忙碌起来,开始带着供应链的丁涛跑外地出差、找供货商。
她对这份事业有着很大的规划。
计划一,她想要自己的零食铺子集齐南北知名小零食。
计划二,近水楼台,她想把自家的零食公司盘活起来,学习热销的各地零食口味,生产更多热销产品。
计划三,有钱大家一起赚,唐家吃不下零食小铺这么繁多的商品供应,她想在本市建成一个零食行业上下游,扶持起各种零食的生产商,养专属于自己的供应商。
计划四,她要把零食小铺开到全国。
而这又牵扯到了计划五,建立足够强大的物流。
唐斐的野心很大,计划很多,所以她非常忙,忙得除了非必要的事情,几乎不回学校了。
而回到学校的方知行,一连几天都很怪异。
他的几个跟班第十八次看到老大一个人站在原地,转身、自己给自己整理帽子,然后傻笑、皱眉,烦躁地踢草皮……
“方哥,你怎么了?”
几人无语地凑过去:“你帽子有什么问题吗?”
方知行看了看几人,招招手,把人叫到身边,问:“你……妈给你整理身上衣服的时候,你什么感觉?”
几个跟班面面相觑:“我妈?”
“方哥,我们都多大了啊,我妈怎么还会给我整理衣服?”
“对啊,她都是直接吼‘你给我正经穿衣服!’‘你把拉链给我拉上!流里流气还以为自己多好看?’”
方知行皱眉,摸了摸自己的帽子:“不对……”
“什么不对?”
方知行:“你没有不好意思?”
一个跟班笑:“我妈要是给我整理帽子,我全身跟虫子爬过似的,恨不得立刻走人。”
方知行击掌:“对,就跟虫子爬似的,还热,心跳加快!”
其他人呆滞:“哈?你把从你妈那偷的钱藏帽子里了?”
方知行一个个踹过去:“老子用得着偷钱?”
其他人一边笑着躲一边喊:“那你心跳加快什么?又不是嫂子给你整理帽子!”
方知行瞪过去:“你说什么?”
跟班猥琐地笑:“我说,让刘媛媛给你整理帽子啊,你肯定脸红心跳,跟电视演的似的,老公出门前,老婆给老公打领带整理衣服,再啵儿一个——嘿嘿嘿……”
一边笑一边互相撞撞肩,越发猥琐。
方知行觉得眼睛看得有点疼:“滚滚滚!”挥开几人,自己黑着脸走了。
“怎么了这是?”
“男人也有那几天吧。”
“失恋了吧。”
“不对,他和刘媛媛还没和好吧。”
“哦——怪不得——”异口同声。
笑完方知行,几人就把老大的苦恼忘到了脑后,开始商量晚上去网吧玩。
方知行想这个问题想了半个月,拒绝了所有的集体活动,把一直盯着他的教导主任都惊住了,油然而生一种掰正了小树苗的成就感。
唐斐从堂哥那听到了这个消息,心中一宽,觉得这位小河豚的确是个不错的少年,听劝,知道改邪归正。
念头闪过,很快她就投入到工作中,心无旁骛。
再回到大学校园,是唐斐答辩的日子。
她的答辩时间定在下午,按照一贯的习惯,她中午就到了学校,和室友们在校门外的餐馆约了一餐饭。
临近毕业,大家都找好了工作,很久没聚在一起了,用餐期间边吃边说最近各自的经历,时间不知不觉过去,竟吃了一个多小时。
走出餐馆,人流已不多,大家都上课去了。
唐斐和朋友互相挽着手,继续说着刚才没说完的话题,说了几句就哈哈笑起来。
“喂!唐斐!”
唐斐太阳穴一跳,心想,这少年难道跟她八子特别合,合在半年一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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