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书房和东宫、东三殿都有一个“东”,但实际和东宫却不相近。
蒋彦本可以在东书房用了午膳,但担心阿蛮又想和阿蛮一起用膳,便特意绕了一圈回了东宫。
“学了一上午,累不累”他给阿蛮盛汤夹菜,仿佛阿蛮今日做了好大一件辛苦活。
阿蛮被他伺候得娇气起来,点点头“累,来来回回练习走路,走了一上午。”
蒋彦心疼“下午还要练吗要不我去和两位姑姑说说情”
阿蛮想起魏澜司玉脸色疲惫的脸色,笑起来“不用,下午她们肯定不会让我练走姿了。”
蒋彦不懂其中缘故,但是他知道阿蛮什么情绪都在脸上,不会对他有何隐瞒,如今这模样显然没什么大事,于是便放心不管了。
到了下午,阿蛮午休后脚步轻快地进了西厢房,就见到魏澜和司玉已经等在那了。不等她开口说什么,魏澜便说“夫人,下午我们练习坐姿。”
阿蛮眨眨眼,忍住了笑“不练怎么走路了我早上没学会多少呢。”
魏澜脸色僵硬,司玉的笑脸也显得机械“不能一蹴而就,我们先带夫人熟悉一遍所有的礼仪姿态,还让您心中有个数。”
阿蛮对此十分好说话,一副我很配合的模样,说“好啊,听你们的。”
生怕阿蛮又有自己主意的魏澜司玉松了一口气,神色轻松了几分。今天走了一上午,她们是真的走累了。脚底板疼、小腿抽抽、口干舌燥往日遇到节庆繁忙的时候,大抵也就这个劳累程度而已。
但这只是刚开始呢。
两人午休之后商量了一下,把课程内容换成了坐姿训练。这样,她们至少能坐一坐,脚是真的走不动了。
阿蛮一屁股在上首椅子上坐下,晃了晃腿让她们也做“你们谁来示范,让我看看什么姿势”
魏澜和司玉对视了一眼,这是个好差事,司玉让给了魏澜。
一开始的确是好差事。
行止坐卧的礼仪刻进了她们这些人的骨子里,魏澜随意一坐,便是标准的淑女坐姿。
但是淑女坐姿与标准的端坐是有差别的,而所谓的礼仪总是有反人性的特点在,端坐半个时辰,可能还觉得能坚持,端坐一个时辰身体就该僵硬了。
阿蛮因为零基础,又在学习中,可以一会儿站起来观摩,一会儿塌下腰喘口气,不时动来动去暗中偷个懒。
但是做示范的那人却不行。
魏澜身子僵硬,不知不觉将半个身子靠在了把手上,阿蛮有样学样,司玉立刻阻止“夫人请坐直。”
阿蛮指指魏澜“我没错啊,魏澜姑姑就是这么坐的。”
司玉看向魏澜,魏澜身子一僵,咬着牙坐直了。
魏澜辛苦,司玉也不轻松。她要站在边上给阿蛮指点,她既然要做一个严苛的师傅,自然得对阿蛮的所有动作精益求精,但阿蛮基础在那,高标准之下几乎处处都要被纠正。本就站了一上午走了一上午的司玉,下午继续站着,有些撑不住了。
她和魏澜对视一眼,提出换一换
如此一天下来,阿蛮觉得累,魏澜和司玉两个人更累,累得说话声音都弱了。
到了第二天,可能这两人又重新商量过了,决定不按着阿蛮的节奏来,不打算再一遍遍给阿蛮做示范。
司玉作为皇后身前的女官,拿了一条木尺,魏澜在阿蛮身边纠正她的姿态,司玉发现哪里不对就敲下去。
阿蛮被打了第一下就提出了意见“你下手太重了。”
司玉板着脸“不重夫人记不住。”
阿蛮拉下脸“你怎么知道我记不住”
司玉“昨日已经给您示范了半天,您依旧没有做到位,所以奴婢们才改了教法。”
阿蛮一把推开她“才半天,你就要求我做得和你们一样好那你们皇家礼仪看来是很简单了我看不是我学不好,是你们想偷懒是不是嫌弃做示范太累,就想走捷径我告诉你们,这世上的事没有捷径可走”
阿蛮的力气大,手一用力就把人推得连连后退,又大着嗓门教训人,传到了外头院子里,听得宫女们一愣一愣的。
怎么听起来,反而是那位民间夫人在教训两位姑姑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违和呢,照理应该从姑姑们口中说出来才对吧
还没想完,就见到阿蛮一脸怒容地从西厢房大步出来。
大家全都停下手头的活看着她,以为她熬过了第一天,在第二天就受不了严苛的宫规礼仪,开始发脾气了。
果然,她们看到阿蛮直奔正殿内室,没一会儿就举着那把磨得程光瓦亮的杀猪刀跑了出来。
“夫人息怒”
“夫人您冷静啊”
众人吓了一跳,连忙站得远远地劝阻阿蛮。
阿蛮回头看她们一眼“和你们没关系,干自己的活去”然后举着刀直接进了西厢房。
魏澜和司玉对上硕大的杀猪刀大骇,连忙拉着手躲避到角落“赵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只是奉命”
阿蛮抬高手,举着刀用力砍下去,直接砍在了桌面上。
魏澜和司玉吓得惊叫了一声。
杀猪刀砍进桌子,稳稳立在那。
阿蛮看着她们“既然皇祖母派你们来教我规矩,那就谁也别想偷懒我一个动作练习几百遍都没觉得累,你们明明会做,给我示范一下就嫌累了我话说在前头,谁再动小心思走捷径想要偷懒,我可就不客气了”
明明是个被皇后派了宫女教导基本礼仪的村姑,结果转眼成了好学努力还义正严词教训宫女“偷懒”的主人。
魏澜和司玉傻了眼,竟然真的心虚了几分,盖因她们今日这一出的确是嫌累,至于宫中的常规教法杀猪刀之下,她们已经彻底忘记了。
阿蛮瞪着她们“还给不给我做示范”
魏澜和司玉拉着手几乎要抱在一起,嗯嗯点头。
阿蛮满意,十分宽容地给了她们选择的自由“知道你们也觉得累,我也累,但是这是皇祖母派下来的任务,咱们不能不好好做。你们想想,你们可是轮换着来,我却是一直在学,论累,有我累吗我都没喊苦,你们动什么小心思这样,你们自己选,觉得教哪个轻松我跟着你们学就是,你们自己挑。”
说得又宽容又大方,半点没有彪悍不讲理的模样。
魏澜和司玉被打了一棍子又给了一个甜枣,见她并没有真的想拿刀砍人,大大松了一口气,还真觉得庆幸放松起来。
接下来,木尺是彻底扔了,这两人继续前一天的模式,轮流给阿蛮做示范,另一个从旁指正。
阿蛮又给了她们一点甜头,每次感觉到她们累了,就提出休息一会儿喝点茶至于她自己什么时候累的,只有她知道了,反正她次次休息都是体贴两位姑姑。
别说,这么一来,魏澜和司玉还真缓过了一口气,觉得这样教规矩也还行。
强度、氛围都还行,除了那把始终砍在桌面上的刀
蒋彦下学回来,听到阿蛮今天的壮举,叹为观止。他一个聪明人,立刻就看出了阿蛮的反客为主,忍不住连连称赞“阿蛮,原来你如此聪明。”
阿蛮横眉竖目“什么叫原来你以前觉得我很笨咯”
蒋彦连忙摆手“我从前觉得你杀猪更厉害,力气更大,现在发现你脑子比我还聪明呢”
阿蛮转怒为喜,哈哈笑起来,得意“那是当然你啊,就一个榆木脑袋,半点不会拐弯”
蒋彦突然就来了信心,想要真正教会阿蛮识字“阿蛮你识字读书后,绝对比那些贵女们都强”
阿蛮倒是没有干了这碗**汤,很有自知之明“我才不和她们比,做那样的人可累死人了,我早想好了,学这些就是为了出门摆个样子,不给他们攻击咱的机会。”
蒋彦眼睛亮亮的,看着阿蛮,每当他在这皇宫中过得晕头转向迷失了方向,看到阿蛮就会重新找到赵家镇的那个自己。
他来到这里不是自愿的,皇孙很富贵,可是压上来的期望也太多太多了,他不舍得抛弃曾经自由快活的自我,又在这宫中疲惫的生活里不知不觉忘记,只有阿蛮在身边时,他才能真的回到蒋彦,而不是姜彦,不是大皇孙。
“嗯,在家里,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不管那些繁文缛节。”他忍不住抱住了阿蛮。
阿蛮也抱住他,轻轻拍他的背“阿彦最近也辛苦啦”
蒋彦下巴搭在她的肩头,轻轻笑起来。
大楚的文字和阿蛮前几世待过的古代全都不一样,这里的文化根源还是相似的,但是历史进程的不同让后世的文字、习俗、典籍差异越来越大。
阿蛮要学识字,那是真的从头开始学,若不然,纵然她知道论语大学却也不一定了解本朝释义,更看不懂任何一页书。
而因为脑中有另一种文字,与大楚文字有相似有不同,这就造成了阿蛮学习时,经常会因为记忆惯性而造成错别字、字义错误。
阴差阳错的,倒是符合了真正阿蛮学习的进度。
学得慢,经常出错,换个夫子可能早就嫌弃阿蛮如此愚笨,但是蒋彦不会。他十分耐心地教阿蛮,不强求一晚上学会多少,还会教一个字就给她说一段和这个字有关的故事。
阿蛮还没读过大楚的许多书籍,却在蒋彦的故事里记住了很多典故、成语、历史。
识了字,就要学写字。
阿蛮的手是握杀猪刀的手,指间都是老茧,还有这些年被刀片划过留下的各种小伤疤,蒋彦的手反而更像女子的手,细腻修长,握着笔杆时自如又好看。
身体的惯性力量很强大,照样画葫芦地握笔,阿蛮的姿势总是有那么几分别扭,天生大力在写字上反而帮了倒忙,一笔下去,毛笔秃了毛,纸上一团黑
阿蛮窘迫地揉吧揉吧,把失败的证据揉起来丢在角落,摸摸发烫的脸,继续写。
然后又是一笔下去,毛笔没秃,抖着手写下的字,没一会儿糊成了一团
阿蛮立刻揉了这张纸,再来
蒋彦拿着一本书坐在边上陪着,书页半天没翻动,眼睛始终落在奋笔疾书的阿蛮身上,嘴角的笑怎么都落不下去。
“这个字怎么样”好久好久以后,阿蛮亮着眼睛抬头,兴奋地喊蒋彦过来看。
一抬脸,却是一张黑乎乎的花猫脸。
蒋彦噗嗤笑出来,凑过去看她写的“蛮”字。的确不错,字迹清晰,甚至有了笔锋,除了力道依旧控制不好,笔迹时粗时细,一张纸只能写下一个字,别的都没毛病,甚至让他挺惊讶这个进度。
“很好,继续练,就是”
阿蛮仰着头有些着急地看着他“就是什么”
蒋彦温柔低头,一手捏住她的下巴,一手拿出巾帕给她擦脸,笑她“这脸上都被你写了好几个蛮字”
阿蛮张开手放在眼前一看,才发现刚才揉纸团,把未干的墨汁都揉在了手上,顿时窘迫,脸蹭地红了。
蒋彦感受到指尖的热度,越发觉得阿蛮可爱,为她擦脸的动作越发细致缓慢。
擦着擦着,慢慢低下了身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51702:22:172022051723:23: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竹溪10瓶;咪咪o、牛牛、不见流水5瓶;我有药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