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清秋在接受了白秀珠的劝导后, 很快就学以致用。抱着孩子去了金铨的书房。
她抱着锦绣襁褓里面的金家长孙,脸色苍白。但是看起来却比前些日子多了些精神。衣裳仍旧是素色的棉布,但是头发上却多了两件银制首饰。
总算不像前些日子一般, 如同槁木死灰了。
“老八媳妇, 你过来是有什么事?”金铨问道。
怎么不去找太太, 反而找到他这里来了?
难道是燕西那个小兔崽子又出什么事儿了?他不是保证自己以后要好好过日子吗?
金铨不动声色, 温声问儿媳妇道:“是老八又惹你生气了?”
冷清秋抱着孩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她这是实打实地跪。直直地就下去了,没有一丝一毫犹豫。金铨听着就觉得疼,心里想, 出了什么事情就直接说吗!这孩子心眼怎么这么直?
金铨让她起来, 她并没有, 而是道:“公爹, 清秋有些事情和公爹说。清秋接下来的话又一些大逆不道,因此就这样跪着就很好。”
金铨心里一动。老八媳妇不会是, 铁了心地要和燕西分开, 要离婚吧?
他起身过去扶她,冷清秋却仍旧是直挺挺地跪着。但是却把孩子递给了金铨。
“麻烦公爹抱一抱松哥儿。清秋和公爹说事情要说许久,这样抱着孩子, 孩子会不舒服的。”
屋子里面的仆役都是金铨的心腹,在冷清秋跪下来、金铨给他们使眼色的时候,就已经全都退了出去。
金铨很看重这个千难万难才得来的大孙子,听了冷清秋的话后, 并没有叫人进来抱孩子。而是自己抱着孩子, 站在了冷清秋的面前对她道:“老八媳妇,有话好好说就行。老八惹事,爹为你做主。你起来, 地上这么凉,你跪着像什么话?”
冷清秋执意不起,金铨抱着孩子也没有手拉她,只能任由她跪着。
金铨叹了口气,这孩子脾气还真是倔:“说吧,是什么事情?不着急,慢慢说。”
“当初清秋挚爱燕西,因此决计要和他在一起。我是万万没有想过我们会有这样的一天。当日燕西把我比作那些不自爱的女子,我的一颗心就已经死了……我生活在金家,耳边盘绕着燕西说的‘吃的用的全是金家的,我拿了又怎样’,心中苦痛万分。”
金铨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心中五味杂陈。只听他道:“当初你们的婚事,我是不看好的。”
“我不是那等嫌贫爱富的人。但是知子莫若父,燕西是什么样的人,我难道不知道吗?我听人说你是小家温文贤良女子,喜欢诗书。又知道燕西在你家附近买房追求你的过程,就觉得你们并非良配。”
“燕西就是一个没长大的人,一个十分自我的公子哥。儿媳妇你呢,则是和《红楼》里面黛玉一样的角色。是个没见过太多男人的好人家女子。”
“这时候燕西出现了,他长得漂亮,说话好听,出手阔绰,还会一些罗曼蒂克的手段。家里给他大把的钱,他自然能生活在象牙塔里,像一个有担当的男人一样,给人以很有依靠的感觉。于是你爱上了他。”
“他是为了达成自己的愿望,什么都不管不顾的人。”金铨道:“你知道你们的婚事是怎么达成的吗?是燕西说,没了你就去出家达成的;是燕西去求他哥哥,说了谎言,他对鹴华说,你们两个已经珠胎暗结,他已经无路可走了。”
“鹴华为了你的名声,答应了燕西,也没有把这个所谓的你已经怀孕的假消息说出去。在你们结婚后你们那一房也没有动静,鹴华才知道自己被骗,但是他仍旧没把燕西骗他的事情说出去。”
“这还是这次燕西的混账事闹大了,鹴华气急败坏才说漏嘴的。燕西他当初的举动,简直就是引诱了你。后来的行为,也对不起为他孕育孩子的你。因此我若是拿夫妻之情还劝你留下,就好似是在说笑话。但是还请清秋你看在孩子的面子上,留下来好好过日子吧。”
“孩子总是离不开娘的。”
“是金家和燕西对不住你,我向你诚恳地道歉。”
“日后燕西若是有一点欺辱你,只管来和我说,我会好好教训他的。”
冷清秋听着金铨的话。不提燕西只提孩子,把自己的身段放得如此之低,又口口声声教训燕西,放下封建大家长的尊严向她道歉。金铨越是身段低,她心里就清楚和金燕西明公正道地离婚有多难。
而且金铨说:“孩子总是离不开娘的。”
从这一句话中,就能够看出来,金铨压根儿没考虑过她和金燕西离婚后带走孩子的可能性。
但是她是绝不会抛弃自己的孩子的。
总不能带着孩子离家出走吧?
冷清秋跪在那里,越想越清醒。她越清醒越发觉得小四嫂说的话是至理名言,于是她艰难地露出来一个笑,对金铨颤声道:“是啊,孩子总是离不开娘的。”
她垂下了眸子:“像我这样的人,只读到了高中,还是一个女子,若是带着孩子离开金家,如何给孩子带来优渥的生活呢?可若是不带走孩子,孩子从小到大都没有娘,是多么的可怜。我没了自己的骨肉,也是如同割了心头肉一般。”
“而且公爹和婆婆对我都好。我心里不是不感恩的。”
“我想要陪着孩子长大,看他以后读书、成家、立业。看着松哥儿以后长成和四爷一样的顶天立地的男儿。”
她知道,公爹最喜欢的儿子,就是小四嫂的丈夫,金家四爷金鹴华。
金铨抱着孩子,看着松哥儿那稚嫩白皙的小脸儿。好似看到了鹴华小时候一般。鹴华小时候就老成,后来跟着岳父去了津门,他陪那孩子总是少的。因此此时看着松哥儿,心里头更添了几分柔软。
他说话的声音都降了下来:“松哥儿以后会和老四一样的。”
冷清秋按照小四嫂教她的方法,趁机道:“燕西回来后,我发现他已经有了许多改变,我心里也想着原谅他。当初他待我情深义重,后来我虽心灰意冷,却忘怀不了当初情谊。”
“若是他真的改变了,以后尊重妻子,撑起我们的小家。我是愿意和他好好过日子,把儿子养大的。只是……”
金铨听了她的话,心头一喜。家和万事兴,清秋要是愿意好好过日子,他自然是高兴的。可是为什么停住了?
他问了出来。
冷清秋道:“有一句老话叫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虽不愿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他人。可是之前的事情实在是让我不安。那一日燕西过来向我道歉,在门外站了许久。我心里有些软了,有些想要原谅他。可是那天晚上,我就做了一个噩梦。”
“我梦到我原谅了燕西,没过多久燕西就故态复萌。您和婆婆劝了骂了也没用。后来……请原谅我的不敬,后来您百年,金家分家,燕西把家业挥霍一空,我和松哥儿流落街头,生活难以为继……”
“我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了。公爹,我是穷人家的女儿。可是我父亲也是读书人,我也是有一根傲骨的。我从不觊觎金家的家财。但是恳请公爹,顾惜一下我的儿子,您的孙儿。”
“燕西这一房,当家的可以是燕西,但是也可以是未来的松哥儿。掌握这些财富的可以是燕西,也可以是松哥儿。我会教导松哥儿孝敬父亲,松哥儿也永远不会知道当年往事。”
冷清秋一个头就磕了下去,这个头她磕得真心实意。抬起头来的时候额头都青了一片。金铨他摸了摸松哥儿的发顶,看着小孩子睡着时嘴角不自觉地露出的一抹笑,心中的天平渐渐地偏向了金家唯一的第三代。
他看向了冷清秋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过些日子我会派账房和管事娘子去你那里。和他们好好学。”
“照看好孩子,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不要跪着了,地上太凉了。回去记得擦药。”
冷清秋抱着孩子从金铨这里离去的时候,脚步走得很稳,嘴角绽出了这些日子以来最真心实意的一个笑。
无论旁人怎么看她,她终究是实现了自己的目的,不是吗?
小四嫂说的对,让自己过得好,才是最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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