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鹴华半夜醒来, 起来穿上了自己的鞋,披上了自己的衣裳。他推了推坐在那里守着金铨,困得眼皮子都有点耷拉下来的金鹏振道:“三哥, 你过去歇一会儿。”
这时候鹏振已经守了七八个小时,整个人都累狠了。但是他还是没有直接躺下去睡觉,而是围着金鹴华绕了两圈, 仔仔细细地观察他的神色。
鹏振见道鹴华的神色还算精神, 想来刚才休息的不错。于是道:“那好吧, 我想歇一会儿。你要是觉得累了就把我摇醒, 让我过来来替你。”
说完这些话之后,鹏振躺到了陪床上,倒头睡了过去。
金鹴华坐在鹏真刚刚坐得位置, 看着自己的父亲, 思绪十分繁杂。他在冷静下来后开始考虑在未来可能发生的种种情况。心里想着, 三哥和自己说的那些话是很对的。
爹......是不会想要看到他意气用事的。
金家还需要他撑着,金系也需要他稳定人心。
他要做的还有很多,他也绝对不能够让爹失望。
他希望等到金铨醒来的时候, 看到的是井然有序,一片太平。他希望金铨看到金家安安稳稳,金系没有任何差错,任何风波。
只有这样, 爹他在醒来之后才能够安心养病。而且……
想来爹若是看到他能够完全地控制局面, 心底里也一定会觉得欣慰的。
至于金铨可能会有病危的情况......
那种情况金鹴华并不是没有想过。
他坐在飞机上的那煎熬的几个小时里, 脑子中什么糟糕情况都出现过。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 他要出去稳定外部的人心,并处理金铨不在后的残局。无论是为未来做出布局,还是应对各种情况的公关, 他都要考虑到如果金铨病危,他们应该如何应对。
他不得不考虑那种情况,但是每每想到那种情况,金鹴华都会觉得心痛如刀绞。
但是至少现在,金鹴华不想对自己那么残忍。
那种情况,那样悲伤的事情,他不忍去想,也绝对不想要看到。
他现在只希望金铨能够好起来。
他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把手掌搭在了眼睛上。
外面的天空泛起了鱼肚皮般的白,晨曦的微光和床头柜上的的欧式台灯散发出的橘黄灯光混合在一起。
这光有些亮,又不是那么的亮。
就好像是前路一般,难以估量预测。但总而言之,前路并没有那么光明通坦。而是似亮非亮的晦暗不明。
在医院上班时间到了没多久之后,二哥鹤荪过来替鹏振让他回去休息。
昨天晚上青竹回金公馆,金家众人已经知道金鹴华连夜赶回来了。
自从金铨倒下之后,金家上下心底里都有些隐隐地不安。
但不知为何,在众人得知金鹴华已经回来的消息后,都在心底里松了一口气。就好像是有了顶梁柱一般。
他往日的可靠就像是一座大山,隐藏在云山之后。但是当云销雨霁之后,才显出形状出来。
他是值得相信的。金家众人,也对他有着一种莫名的信心。
他们相信他能够稳定局面,他们相信他能够力挽狂澜。
鹤荪来了后,两个人说了几句话后,金鹴华就过去把鹏振给摇醒了:“三哥,醒醒,回家了,二哥来替你了。”
鹏振揉了揉眼睛问道:“二哥?”
鹤荪道:“老三,我带了长随过来替你和李顺回去休息,又给你带了些吃食。你是吃完了再走还是直接回家?”
鹏振一边穿鞋一边道:“吃的留给老四,我直接回去。我知道老四是不会回去的,劝他也没用。所以还是让他吃,他今儿还没吃早饭呢。”
鹏振了解他的这个弟弟,就看他昨天进来时候的那个状态,就知道他这个弟弟是不会轻易离开爹身边的。
除非外面有了其他急事,或者是爹的病直接好了。要不然谁劝他也没用。
“好好吃饭。”鹏振拍了拍鹏华的胳膊:“我知道你担心爹,但也要照顾好自己。”
金鹴华道:“三哥放心。”眼神却没看鹤荪带进来的那食盒一眼。
放心个屁!
鹏振打开食盒,盯着金鹴华吃完了早餐。看着老四把他按照对方以往的饭量数出来的那几个包子全都吃了才放心离去。走之前对鹤荪道:“看着老四,让他中午按时吃饭。”
鹤荪点了点头,鹏振才放心离开。
金铨是华夏总理,位高权重。艾玛教会医院上下都很关心他的安危。
在得知金家的四爷连夜赶回了北平的消息后,医院方面立刻便派了管理层和主治医师和金鹴华讲述金铨具体的病情。
金鹴华是了解现代医学的,身上又有着一种既沉稳又让人信服的气质。因此他在说他请了一位医生过来和艾玛教会医院的医生们再一次给金铨问诊的时候,医生们虽然心有不愉,却并没有直接反驳。而是看着金鹴华,等待他的理由。
而当金鹴华说出格朗斯普的名字的时候,医院的院长——原是在巴黎做主任医师的贝内特先生惊呼道:“先生,您请到道格朗医生了!"
金鹴华道:“是的。”
“天啊,我答应您!”这位法国院长道:“能够和他一起为病人问诊,是我的荣幸。”
艾玛教会医院里面有出色的医生,但是绝对不是第一流的。
那些第一流的医生们都留在巴黎最好的医院里,谁原意远渡重洋来到异乡呢
而华夏的西医出现才有几年啊大学的医学院也仅仅只是雏形。因此挑大梁的还是外国医生和一些早年的公派留学生。
这些医生的医术是很精湛的,但却不是第一流的,最前沿的。这是时代的限制,难以改变。
众人见到贝内特院长惊讶的表情,听到他激动的语气。心里暗自思忖,难道这位金先生请来的格朗医生,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对于贝内特院长来说,格朗医生的确是十分了不得的。
贝内特院长对自己有很清楚的认知。他此时虽然已经成为了院长,但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了不起的地方。
他清醒地知道自己只是一个远渡重洋来寻找机会的普通人但是格朗医生不同。
那是一位钻研手术等新兴治疗办法与新医学的医生;那是上过战场也在巴黎最好的医院工作的医生;那是任职于马尔斯家族,因此有了更多时间静下心来研究学问的医生。
他本来都认为,以他们现在的医疗水平,将金铨的这一条命吊住的几率不到四成。因此一直都很犹豫要不要给金铨做手术。
金铨可是一国的总理,门下门生故旧那么多。
他要是死在了他们医院里,就算是他们是洋人开办的医院,可是也会有数不清的麻烦。
但是若是不给金铨早点手术,耽误了金铨的病情,那也会惹来麻烦。而且作为一个信奉基督的医生,贝内特医生也因此会心中不安。
现在格朗医生来了,他突然对金铨的手术多了很多信心。
有了这么一位大佬,至少手术不会出现什么太大的问题吧?
格朗医生来到了医院的时候,直接被门口等着的院长秘书请到了院长办公室里。
格朗医生心里很惊讶。他怎么觉得这位工作人员,对他有着不正常的客气甚至可以说是讨好?
如果院长秘书知道格朗医生的想法。一定会告诉他你一点儿都没有感觉错。
他刚刚都看见了贝内特院长在听到格朗医生名字之后的反应,哪里敢不对他毕恭毕敬?这可是顶头上司尊重崇拜的人!谁敢不伺候好了?
贝内特院长听到外面秘书说格朗先生到了,运步如飞快步过去开门,就连金鹴华大步往前走都没跟上他。
格朗医生一进来,就见到一个金发碧眼的中年男子站在他面前道:“尊敬的先生,您好。我叫贝内特,是这家医院的院长。我很崇拜您,真的!我和您是一所学校毕业的。当然,我的成绩远远不如您优秀。我一直以您为目标!”
格朗医生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够在华夏遇到自己的学弟,这是他万万没想到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不过能够在异乡遇到同校的校友,格朗医生心里觉得十分亲切。
他对贝内特院长笑道:“我亲爱的贝内特,很高兴能够认识你。我们可以留一下联系方式,以后有时间再聊。对了,金呢?我们要讨论他的父亲......”
金鹴华这时已经走了过来,他道:“格朗先生,我在这里。”
贝内特院长把说话的位置让给金鹴华,虽然他很激动自己能够见到格朗先生,但是他知道轻重缓急。
金鹴华道:“先生,如果您不感到疲累的话,那么您今天就可以和艾玛教会医院的医生们一起诊治我的父亲。”
格朗医生点了点头:“我的状态非常好,现在就可以去换防菌服。”
贝内特院长带着格朗医生和一种医护人员去换衣裳了,金鹴华和医院的管理层寒暄。此时,没有人看得出来他昨天的崩溃和焦虑。
他已经掩藏起了那个脆弱的自己,表现的无懈可击。之前父亲甫一昏迷,就有许多人要前来看望。这些人都被大哥凤举拦了下来。
这是十分正确的举动。
大哥凤举虽然贪恋美色享受,但他的政治素养并不低。
他清楚在父亲出事的情况下,要过来看望父亲的这些人心思鬼蜮,想要做什么都有。
的确,这里面的确是有一些人是真的来关心金铨的。但是还有那么一众人,是过来看父亲到底咽没咽气的。
他们没安好心。
金凤举知道得清清楚楚。
但是金铨昏迷是一件突发□□件,谁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因此没有人提前做出对金铨病重这种危机情况的应对方案。
因此凤举能够做的事情,只有尽可能地稳定局面。
他拦下了所有要过来看望金铨的人。和他们讲:家父需要在医院静养,不可以被人打扰,这是医生的吩咐,还望众人体谅。
凤举做得已经很不错了。但如果金铨的病情恶化的话,这些还远远不够。
金鹴华揉了揉自己的额角,他要尽可能地把大哥给自己争取出来的利好局面保持下去。
在这段由凤举争取出来的宝贵时间里,他要做好最坏情况发生的准备。
父亲一生的心血,不能一下子就被毁掉。斑斓锦绣,就该处处光辉灿烂,不该有一星半点儿的破碎残丝。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就要去应对那些神神鬼鬼了。他必须表现的没有任何破绽,才能够守护好锦绣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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