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九娘继续站回药柜前磨药，不久，街道上的行人都好奇江氏药铺外跪着的人，纷纷聚集围观看热闹。

    有人猜测这是不是家里穷来求好药的。也有人猜，此老婆子是不是和江九娘认识，想求她什么。

    更有人猜，莫不是这老婆子的儿子看上了江掌柜，但江掌柜看不上她儿子，她儿子相思成疾，已经病重，这老婆子来求江掌柜嫁给她儿子的吧。

    众人猜测云云，但谁都没猜中真相。

    江九娘见门口很是热闹，放下自己手中的药具，进了后堂。

    她在卧房中穿针引线，继续做桂娘儿子的衣裳，没两刻钟时辰，后门的敲门声响起。

    江九娘知道是谁，向来走后门的除了陆淮没有他人。江九娘也没打伞，便跑去后门处开门。

    陆淮一身青色长衫站在门口，手里打着油纸伞，身上并没有被雨淋湿。陆淮见她没有打伞，便快步进了院子，把伞递给她，他则转身关上后门，落上门闩。

    陆淮道：“怎么不带伞？”

    江九娘道：“想着只有几步路，便没带。”

    他拿过她手里的伞，给她遮挡着，两人一路到了卧房门口。陆淮把伞放在走廊边，与江九娘一起进了屋中。

    他见她桌上已经有一件制好的衣裳，拿过瞧了瞧，发现这衣裳小极了，不过他两个手掌大。

    陆淮道：“桂娘可是下月回来？”

    江九娘点了点头。

    她拿过桌上已经制好一半的，想继续缝，陆淮却从

    她手里抢过了衣裳，道：“说好的要给我制衣，怎么没见你给我量尺寸。”

    江九娘道：“我这不是还没把小团的衣裳做好吗？”

    陆淮道：“他不会缺衣裳。”

    江九娘道：“你会缺吗？”

    陆淮道：“我缺。”

    江九娘从他手里抢回衣裳，问他今日来有什么事。

    陆淮道：“你药铺外面的人你打算让她跪多久？”

    江九娘道：“以前我说的三日三夜，那就三日三夜。”

    陆淮道：“岂不打搅你做生意？”

    江九娘道：“以她如今的年岁，她岂能撑得过今晚。”

    陆淮道：“所以你心里是何打算？”

    明知她撑不过去，还要让她跪上三日三夜，给她希望，这是何意。这是想救还是不想救。

    江九娘道：“阿海哥我自然会救，她是她，阿海哥是阿海哥，我分得很清楚。我只是想给她一些惩罚，不然她永远不会长记性。”

    陆淮面上带着浅笑，道：“我以为你不会出手相帮。”

    江九娘放下手中的衣裳，面上也带着浅笑，道：“若是之前，我是一定不会理她的，即便她哭天哭地，磕破了头，我一样不会理。即便阿海哥死了我都不会理。但现在，我静下心来想了想，人生百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今日我风光明日他风光，若此时我把事情做绝，不是与她一样？做人总要留一线的。”

    陆淮道：“你到思虑周全。”

    江九娘道：“没有谁能把谁的人生一眼

    望到头，凡事总归是有例外的。我年少时家里也穷，连些好果实都吃不起，现在我不也过得好了？”

    陆淮道：“那你觉得我现在风光么？”

    讲究娘道：“陆大人年少英才，人也睿智沉稳，仕途绝不仅仅止于此。”

    陆淮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何不巴结我？”他徐步至她身前，挑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后倾身在她耳边，道：“你我官商勾结不是正好么？”

    江九娘身子颤了一下，连着心尖好似都颤抖了。她觉得陆淮说的官商勾结，好像并非字面意思，而是另外一层意思。

    她后缩了一下身子，避开了陆淮的靠近，心里砰砰乱跳起来。

    陆淮收回身子，见她脸颊微红，道：“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譬如和他官商勾结。

    江九娘心里紧张起来，连着手心都冒冷汗，她道：“我…我…我下次有空帮你量尺寸。”

    陆淮眸底有些失望，但转而又好了，如今他亲也亲了，摸也摸了，抱也抱了，难不成她还能嫁给别人？

    陆淮道：“你说的，若你不兑现，有你受的。”

    他此话一处，江九娘心里即便有此想法也断了个干净，只能乖乖点头。

    陆淮离开了卧房，出了江氏药铺，回了临水居。

    天色渐渐墨黑，小雨并未停下，仍旧淅淅沥沥得下着。江九娘正准备关江氏药铺的门，没想到跪在门外的周桂仙突然晕倒。

    江九娘并未跑出去扶她，她受这点

    苦算什么，若不是她种种凉薄行径和言语，奶奶又怎会去世得这么早。

    她冷漠的看了晕倒在地上的周桂仙一眼，重重的关上了房门。只不过淋一夜的雨，根本要不了她的性命，且这是盛夏，反倒还给她降暑了。

    她又怎么会有事。

    她是村里常年劳作的村妇，身体是极康健的，这点毛毛雨根本奈何不了她。江九娘关上房门，转身进了屋中，开始做晚饭。

    夜色静谧，偶尔听得隔壁的狗吠几声，因下着小雨，像是外间的夜市今夜未开，所以显得县中格外安静。

    江九娘做了点绿豆粥来消暑热，后又凉拌了个葫瓜，炒了个酸辣土豆丝做菜。堂屋里安静非常，她煮好的粥还很热，根本吃不下去。于是江九娘就等在桌边，待绿豆粥凉了些再吃。

    她吃完后拿脏碗去厨房洗了，后热了些水擦了擦身，才上床榻歇息。

    一夜寂静，好眠到天亮。

    江九娘洗漱打扮好，打开了药铺大门。门外的周桂仙浑身湿透的躺在地上，昨夜雨下到三更就没下了，她没淋上一整夜，算是运气好的。

    她半阖着眼躺在地上，似乎已起不来身。

    江九娘双手环胸道：“怎么，四婶这就撑不住了？这不过才一日半个下午，还早着呢。”

    周桂仙撑着身子跪起来，道：“我….我撑得住，我一定撑得住。”

    江九娘从袖中掏出银子扔到她跟前，道：“这是三十两银子，你拿去。若是

    你在我这江氏药铺门外跪出个好歹来，我还要贪上官司。你拿着银子就快些离去，别打扰我做生意。省得浊了我的财运，还平添的染上一身晦气。”

    江九娘冷言冷语的，字字带刺，句句带讽，实在难听。周桂仙这般不要脸皮的人，都落下眼泪来。

    她看着自己身前的那包银子，更是大哭出声。

    她之前认识的江九娘，一贯温温和和，说话细声细语，从不说话刺谁。若是被人欺负了，顶多也是红眼眶要哭，或者不轻不重的回两句嘴。

    可是渐渐的她话语愈发冷锐，愈发犀利，人也逐渐带上锋芒，像手中握了一把冷森森的刀，若谁欺负她，她就用这把刀狠狠的刺向谁。

    如今的江九娘说话更是精准锐利，利落沉稳，她想要戳谁的心窝，就能让谁痛到骨子里。

    她再也不是之前的江九娘了，她变了，变得可以独当一面。比他们要强大明智太多。

    江九娘道：“知道痛了？你日前就是这样说话戳人心窝子的，你只管往别人心狠了扎，从不管别人的感受。今日，我把这些还给你，叫你也尝尝滋味。”

    周桂仙道：“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江九娘道：“你以后会不会与我没有干系，拿着银子就快走，我还要开门做生意。”

    周桂仙点了点头，捡起身前地上的那包银子揣在怀里，踉跄着起身，离开了江氏药铺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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