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 嘉庆十年之冬,阮元也暂时告别了家人,自行前往雷塘为父亲守墓。这时阮元并无公事,想着父亲临终嘱托,便也将自己在杭州时,托李锐、臧庸等人校勘的《十三经注疏》文稿搬到了雷塘,结合家中古本注疏,为校勘内容做最后的整理和总结。
这日孔璐华意外的到了雷塘墓庐,看着阮元这狭小的墓庐之内,竟有大半都是书稿,不觉对阮元笑道“夫子现下神色,倒是比回扬&nbp;州前轻松多了。不过夫子也真是的,做巡抚每日忙个不停,这回了家,还要亲为编书之事。夫子,你可别把自己累着啊?”
“夫人就放心吧。”阮元也不禁笑道“爹爹临终之时,对我说归家之后,修书之事不可废绝。现在想来,确是如此,这些日子我尽心经术,心绪反倒比归扬之前要安稳了许多。还有啊,我自己修书,却又与外人不同,学生中多有才识不足之人,又是为我所使,所以有些学生把修书当作苦差事,我也能理解。但我自己修书,就是我自己的事了,自己办自己的事,怎么会累呢?”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是这十三经的校勘,我听你说在杭州的时候,你那些学生朋友,就已经校订了成了,就算这样,你还要如此一一亲阅吗?这不是浪费时间吗?”孔璐华又问道。
“夫人,这怎么是浪费时间呢?这也是精益求精之道啊。”阮元道“我这些学生、朋友,我还是清楚的,精研一经有余,兼通诸经者却是罕有,是以虽然他们已经校勘大半,最后这统筹全篇之事,却是只有我能做了。在杭州的时候,公事太多,治学之事未免有些荒废,现在也正是重拾此道的最好时候啊?”
“嘻嘻,爹爹当年跟我说,夫子你是天下间至傲之人,这样看啊,还是爹爹他老人家最懂你啊?”孔璐华不禁揶揄道。只是想着阮承信平日慈爱,自己入阮府之后,竟是十年如一日的视自己为亲女,昔言犹在,人已不存,却也不觉叹了口气。
阮元看着妻子神色,只见她双目澄澈之余,犹有几分红肿,看来到自己墓庐之前,孔璐华已经到阮承信墓上祭拜过了,她也果然再掩不住自己心绪,为父亲痛哭了一场。想到这里,心中对她也是说不出的怜惜,只道“夫人,这一路过来,你也辛苦了,不如就暂时歇息片刻,待天色尚早,就回去吧。”
“回去,今日我不想回去了啊?”孔璐华忽道“今日我都和家里说好啦,就来这里陪你住几日,也好尽些孝心,你说好不好啊?”
“夫人,这……”阮元听她言语真挚,竟又要主动来这里相陪,自然有些过意不去,忙劝慰道“夫人又是何苦呢?这雷塘墓庐,到了冬天,最是潮寒,我为了尽孝,方才暂居于此,而且我自己衣物准备,却也不少了。夫人这样突然过来,万一夜间受了凉怎么办?再说了,孔厚在家里还需要你这个娘呢,夫人就不要如此倔强了,还是快些回去吧?”
“夫子,爹爹在我心中,却也和亲生父亲一般无二啊?”孔璐华道“夫子以为自己多备了衣物,这墓庐便住得,那你出去看看,夫人为了在这里暂住几日,也备了不少东西呢。至于孔厚,家中有书之姐姐和月庄,自然没问题的。怎么,这尽孝之仪,就只有夫子能行,夫人就不能了吗?”
“这……”阮元看着妻子样子,却也是真心愿意与自己同守墓庐,一时也不好意思拒绝,可墓庐冬天情况如何,自己却比孔璐华清楚得多,思忖再三,也只得折中道“既然如此,夫人在这里暂住一日,却也无妨,不过夫人,这雷塘我十九岁的时候,就因为守制之故前来住过几日,其间情况,可要比你想得苦多了,夫人身子是耐不得如此寒苦的,就别再这样坚持了,住过这一日,夫人就还是回扬州去吧。毕竟照顾孔厚的事,更多还要你这个亲娘来做啊?”
“嗯……好吧,不过今日你可要好好陪陪我。”孔璐华知道丈夫爱意,便也同意了这个建议。
“好,今天也多陪陪夫人。”
嘉庆十年的冬天,与寻常年份一般寒冷,但这时居于寒庐的阮元夫妇,却在对方的照拂之下,自觉温暖无限。很快,清安泰的书信也到了扬州,言及这一年秋粮亦是大有收获,被雨灾侵袭两年的杭州,终于安稳了下来,阮元得知杭州渐归太平,自也放下了心。
只是这时的东海,却再次陷入了战火之中。
嘉庆十年之秋,听闻阮元因丧离任,蔡牵自然大喜,很快便重整旗鼓,一路北上福建,开始对台湾海道商船大加劫掠。到了冬天,蔡牵已连续夺下十余艘粮船,一时声势大振,朱濆眼看蔡牵船上有粮,也只好再行依附蔡牵,蔡牵会集各帮船只,竟已有百余艘之多。同时,蔡牵对过往商船也变本加厉,竭力勒索,每大船一艘过台湾海,只要被蔡牵劫到,便需交银四百两,蔡牵又用这些银钱走私船炮,招揽亡命,很快台湾海上,便出现了一个庞大的海盗舰队。
对于蔡牵这种疯狂扩张声势的行为,即便是吕姥,也都看不明白。
“蔡牵,这几个月,你这样子,却比以前大胆多了。”这日吕姥也不禁向蔡牵问道“这些时日下来,咱们前后经手的银钱,都有好几万两了,每艘大船收银四百,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妈,这有了钱,不是好事吗?去年在顺化的时候,咱们的日子,哪有今天这般快意啊?去年我就说过,那朱濆迟早有一日要来我船上要饭,结果呢,哈哈哈哈!他要饭的样子,看着多有意思啊?”蔡牵笑道。
“你少说这些玩笑话,我知道,你这次准备这许多钱,肯定不是光想着让朱濆要饭这种事了。”吕姥道“前两日,我看你派了蔡粼去台湾那边,看样子,他去联系的也不像海上的人,你下一步的打算,到底是什么?”
“哈哈,还是妈眼神好啊。”蔡牵大笑道“不错,这一次我想好了,待得蔡粼回来,只要对面情况如我所料,咱们就北上淡水登陆,然后……杀进台湾!”
“进台湾?蔡牵,你……”吕姥当然清楚,蔡牵这些年来,虽然也主动与官府交手多次,却从未主动进攻清朝府县,而这次蔡牵的样子,竟是想要进攻台湾城池,一时之间,自也大惑不解。
“妈,我这一年也想明白了。”蔡牵道“咱们就这样一直在海上,靠商人和渔市吃饭,总不是长久之策,官府毕竟根基雄厚,想要限制我们,他们有的是办法。所以,不如我这次干一票大的,直接攻进台湾,去打朝廷的府城县城!若是办得好,咱们就索性称了王,以后有整个台湾岛在手,这辈子是不愁了。就算再不济,只要攻下台湾府城,里面钱粮,也够咱们吃上一段时日!所以我遣了蔡粼到台湾,是去联系山中宿盗洪老四,那人在台湾山里颇有声势,识得台湾地形,若是他能够与我们合兵一处……哈哈,现在阮元回了老家,玉德是个废物,台湾能战之兵不过一两千人,你说,这粮米木材之乡,是不是就要换个主了?”
“哈哈,这个主意不错啊?成日在海上跟朝廷捉迷藏,这种日子我也不想过了,就听你的,若是菩萨果然庇佑我等,就让咱们夺了台湾,以后,就能和朝廷分庭抗礼了!”吕姥毕竟也是海盗脾气,重利在前,不惜以命相赌,听蔡牵这样一说,自是一拍即合。
“哈哈哈哈,这一次,老子就跟他们赌一把大的!”蔡牵肆无忌惮的笑道。
嘉庆十年十二月,蔡牵船队突然从淡水登陆,随即一路南下,与洪老四在台中&nbp;山区的匪帮会合,开始攻掠台湾村寨,为了扩大声势,这一次蔡牵索性自立王号,称镇海王。十二月中,蔡牵所部抵达台南,台南凤山县城受到蔡牵万余人进攻,根本无力抵挡,很快沦陷。凤山之战,也是蔡牵第一次攻占清朝县城。
紧接着,蔡牵大举北上,将台湾府城团团包围,玉德眼看台湾危殆,只得上疏求救。嘉庆得知凤山被蔡牵攻陷,自也是勃然大怒,一面命令台湾总兵爱新泰死守台湾府城,一边调动广州八旗东进,同时令德楞泰率军南下支援福建。在海上,李长庚也得到了围剿蔡牵之令,点齐浙江水师,一路南下澎湖,只等福建水师与自己会合,便全军东进,在海上进攻蔡牵船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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