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梨沉默了下，突然咧嘴笑了笑：;列位大人应该瞧出来，民妇不是大胤人，而是西番部落，八年前若不是他武强，民妇还在部落里好好的做我们纳仁部落的乌拉，我纳仁虽说只是一个百余帐的小部落，可至少是民妇的家。

    羌夏同大胤时战时和，时常两边都需要和夹在中间的蕃部合作和对抗，纳仁部所在地正是夹在燕京北路跟羌夏战略要地之中，大约有千百人口，以前是依附于羌夏，但是当年登州兵乱，纳仁部所在的地界被大胤趁乱拿下。

    纳仁西梨就是被武强所在的先锋营在交战中被抓到的妇孺，乌拉是纳仁部族对巫祀家族继承人的一个称呼，西梨那时候还年轻，她奶奶是部族的巫祀，一种兼具医疗和祭祀巫咒传承的家族。

    西梨还没来得及继承家业，部族就被大胤灭了，这种蕃兵部落对待今日生明日亡的事原本是习惯了的，被杀的都通常是男子，而她们妇孺一般就是被新的部族拥为奴隶，和牛马一样的待遇，不过是换一个部族生存罢了。

    西梨作为俘虏落到武强手上，因为有些姿色被他私自留下，西梨年轻貌美，颇有几分异域女子的泼辣，这些对武强颇有几分吸引，也宠爱了些日子，甚至领到家里做了妾侍。

    但是西梨终究不是汉人，她过不惯闭门不出的日子，而武强喜新厌旧没多少日子便也厌倦了西梨，两个人争吵了几回，武强可不是善茬，西梨惹恼了他，便被赶出家门自生自灭。

    而没过多久，西梨发现自己怀了身孕。

    作为蕃兵部落女子，西梨有西番人的烈性，既然武强将他赶出家门，也就算是草原上脱离母巢的稚鹰，没有飞回老巢的道理。

    她没有回头去求武强，尽管她知道武强一直想要有个后代，若是叫他知道她有孕，怎么滴，这男人也不会再赶她走。

    她也不能回纳仁，部族已经不在，家族也已经消亡，心底里，西梨也知道自己跟了汉人男子，便也已经不属于纳仁了。

    所以她在城里寻了住处，凭着自己家族做过巫医的经验做了游医，给穷苦人家看诊，接生，去深山林子里头寻草药来卖，勉强维持生计，并且生下了儿子阿耶。

    计安初等人一直以为的阿爷其实应该是阿耶，蕃语的发音是小羊的意思。

    初生的生命对于西梨来说原本是希望和辛福的事，但是很快西梨就再一次被现实的残酷打碎了脆弱的一点点美好。

    阿耶四岁就开始显现出与旁人不同的地方，他的发育迟缓，而且面貌呈现出和别的孩子完全不同的征象，明明是一个孩子，却皮肤发皱，毛发稀疏，容颜苍老。

    一道住着的邻居都说阿耶是被恶鬼附身，尽管西梨平日用医术帮助了不少人，可是那些人还是对阿耶甚至对西梨都生出厌恶，疏离，嫌弃的态度来。

    西梨没有办法，只能辗转搬家，带着儿子苦苦熬着。

    虽说难，西梨也从未想过去找武强，知道这男人心狠，女人在他眼里不过玩物，要是阿耶是个完整健康的还就罢了，如今这样子，说出去只怕他也不会认的。

    阿耶除了模样看上去越来越苍老外，本性却还是个孩子，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有时候只看他那双眼，真的无法将那双纯真，无暇，无忧，澄澈的眼睛和那张褶皱，苍老，粗陋，沧桑的脸融合在一起。

    西梨不相信自己的孩子是被恶鬼附身的，她觉得那是他的生生父亲造了太多杀孽，报应在了骨肉身上，所以她一直也不肯让阿耶去见武强。

    ;那你那一晚为什么要去求武强，甚至被他弄伤都不顾？西梨在诉说的过程中始终带着一种漠然，但是说到儿子阿耶，那张涂满黄粉的脸却展露出一种温和的淡笑，柔和了刚刚进来那一刻的疏离。

    计安初忍不住问她，那一晚她亲眼看到西梨求武强去看阿耶，那个时候大约阿耶已经因为窒息差不多断气了，既然西梨一直都暗自恨着武强，为什么最后不守着阿耶却要跑来苦苦哀求武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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