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侧身坐在大车上,抱着那副价值连城的《仕女图》。
车走得一颠一颠的,大概因为这年代的路况不怎么好,搞到我屁股隐隐作痛。实在没办法了,我只好将那个装了袁大头的皮包垫到了屁股地下。人这辈子能用这么多钱垫着坐的机会恐怕也不多了吧!
夏一跳一直没有说话,我也不敢开口。
公子,夏一跳突然说(倒吓了我一跳),你该不是看上那个小姑娘了吧?
这都哪跟哪啊!!我像是那么低级趣味嘛?我只不过是看着她一个小姑娘拿着那么多袁大头不安全,让她上了大车送她到家门而已不过说起来,刚才那个小姑娘小红长的倒是眉清目秀,但行为带着一股刚烈。
公子请听我一句,夏一跳看我不说话又开口了,她娘是我的故人,把面子看得比性命还重。
我不知道夏太监为什么要说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但我也知道他大概的意思。
我确实没那个想法,我正色道,我只是看不惯那个姓蒋的合着外洋人欺负穷人而已。
夏一跳突然回头盯着我,把我盯得心里直发毛
这次老爷派公子出去,是要去采买我们绣房里面用的生丝,夏一跳把头转回去说道。
绣房?就是做刺绣的吗?生丝啊,我大概知道那封信的内容了,信里元?顧繡原来就是元什么顾绣的意思(我小时候常跟老爸一起看香港电视剧,所以大概认得顧就是顾客的顾字。)
但是现在的世道不甚好,昨天南方孙文的部下反水了,现在他生死未卜,夏一跳似乎在自言自语。
孙文?那是孙中山啊!部下反水?我想起一个人来了——陈炯明。
他应该还是能挺过去的,他手下能人挺多我说道。
谁知道呢?现在主子是一天一换,不比袁项城在的时候了,夏一跳叹了一口气。
袁项城?啊是了,就是袁世凯,我记得他应该是挂了,他原来的部下抢权抢成一锅粥。
世道总会好起来的,我轻轻说了句。
夏一跳没有接话。
待会到了府上,老爷会问少爷你的生丝采买得如何,少爷你如何处置?夏一跳问。
我隐隐约约感到,这个夏太监好像是在想办法帮我脱困。
我我不知道,没办法我只好实话实说了。
我这两天打听了下,陈老板那边其实也没有生丝了,我们再想办法吧!你在路上着了凉,也直接跟老爷说是了。夏一跳说。
很好,夏太监真是我的救命恩人!
一路无话。
就在我心里无数思绪的时候,大车停了。
少爷,到了。赶车的车夫说。
我跟着夏一跳下了大车。只见一排铺子鳞次栉比,街上熙熙攘攘。大车停在其中最大的一家店铺门面前,门面崭新的招牌上书元隆顧繡四个刚劲大字,看着应该是名家手笔。好吧,现在总算知道了,我是这家叫做元隆顾绣的绣行的大少爷。比起隔壁的店铺来,感觉这间绣行顾客似乎太少了些——也不是完全没有,从门口看见里面八仙桌上坐着一位客人。店里的几个伙计好像都不敢上前,在后面交头接耳。
我正想着要不要进去招呼客人呢,夏一跳忽然走到我身边轻轻说:这是瑞义成的赵老板,跟我们抢饭碗的。
我靠,这时候上门了一个抢食的,怎么看都不是好相与的。怪不得店里客人都没有呢!不知道这家伙来这是干嘛来着,难道仅仅是百无聊赖过来聊天?恐怕没那么简单吧。
夏一跳突然换了副和气生财的笑容迎了上去,说道:赵老板,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赶紧上茶!
这搞得我好不习惯。夏一跳一出场的时候就阴森森地,我还以为这夏太监就是一个大内高手、东厂公公之类的阴霾人物,在我家里充当保镖的呢!看来我是猜错了。
呵呵,老夏,你店里人说你出去接大公子了,大公子是不是又是在‘八大胡同’里面看中哪个相好的流连忘返了啊?赵老板皮笑肉不笑地说。
八大胡同?相好?靠,用膝盖想都想得到,那肯定是个烟花之地了。没想到我的本尊原来是个老司机啊!不过这赵老板这口气,看来是来意不善——简称找晦气。
我不知该说什么,只好装酷点一点头当做打招呼。
哟?大公子这有气无力的样子,恐怕是被‘榨干’了吧?赶紧回屋歇着去吧,这里我跟老夏聊就可以了。哈哈哈哈
靠,这王八蛋还有完没完。不过这么走了也不是个事儿,倒是好像默认了似的,太不爽了,于是我干脆大大咧咧在他对面坐下。
怎么了赵老板,您家店是太清闲了点所以过来坐坐?我打着哈哈说道。
对面赵老板正捧起茶杯喝茶,一听我这句话,一口茶喷了出来差点没喷我脸上,拼命地咳嗽。好不容易止住了咳,但脸色都黑了。
啥?这么大反应,难道我刚才这句话说中了?怎么有点暗爽的感觉?就像当年读书时候把班里的讨厌鬼气得七窍生烟又无法反驳的感觉,哈哈
赵老板,大公子是刚刚去进货回来呢。夏一跳说,依然是一副和气生财的面容。
哼!赵老板用手擦擦嘴,老夏,你这可就不地道了。凭什么你们家的顾绣卖到各家公使,人家就不买我们的货。是你背后使了什么邪门招数吧?
赵老板,夏一跳正色道,我们只不过把货样送给各家公使,至于人家怎么挑是人家的事,这我们可管不着啊!
我现在就去美利坚公使家,看看是不是你给他们的下人施舍了什么好处了!哼!让我知道你使什么损招,我要你们在各国公使面前好看!赵老板放了一通狠话,站起来拿起桌面的帽子气冲冲地就出去了。
不过怎么看,这家伙都是为了挽回面子才这样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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