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二十余载似弹指一瞬。
张小卒已由十七岁的年轻后生变成了蓄起胡须的四十一岁中年大伯,黝黑粗糙的脸庞上刻满了岁月流淌的痕迹。
刘雀儿也从十六岁的花季少女变成了四十岁的中年妇人,不过她的容貌保养的还不错,看上去就像才三十出头。
这些年张小卒极是疼她,地里的粗活几乎不让她沾手,还时常去县城买些胭脂水粉给她用。
刘雀儿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遇到张小卒,是张小卒让她把每一天的日子都过得像蜜一样甜。
为了报答张小卒对她的宠爱和呵护,她准备给张小卒生一堆儿子女儿,给张小卒开枝散叶。因为张小卒在柳家村是自成一支,若是儿女少了,他这一支会显得孤单寂寞。
她一口气生了俩小子一闺女,把张小卒乐的整天咧着一张嘴,逢人就夸他家小子怎么怎么聪明,他家闺女怎么怎么漂亮。
看见张小卒满面春风的模样,刘雀儿的成就感油然而生,准备再接再厉再给张小卒生仨,偏偏事不遂人愿,肚子突然变得不争气,没了动静,这让她很是懊恼,甚至一度还萌生出给张小卒再娶一房的念头,但是遭到张小卒严厉拒绝。
两儿一女,张小卒早已心满意足。
大儿子取名张雁北,二儿子取名张雁南,小闺女取名张念哟。
牛大娃笑话张小卒没文化,不如他儿子的名字好听。
牛大娃也成家了,娶的是张家村的姑娘,给他生了俩儿子。大儿子取名牛气,二儿子取名牛冲天,俩儿子合起来就是牛气冲天。
张小卒觉得牛大娃能想出这个词,还把它变成了名字,绝对是超水准发挥,这个必须挑大拇指。
大儿子张雁北四年前娶妻成家,二儿子张雁南两年前成的家,娶得都是临近村子的好姑娘。
小闺女被牛大娃拐家里做二儿媳妇去了,说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上个月刚办的喜事。
他和牛大娃从兄弟变成了亲家,感情和关系变得更加亲近。
喜宴上牛大娃问念哟是何意,张小卒回答他说是思念一位故人,至于故人是谁,他也不记得了。
飞逝的时间,生活琐事以及种种感情羁绊,就像一个无形的牢笼,让张小卒心甘情愿地困在柳家村,并逐渐磨去了他的棱角。
“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
年少时的豪言壮语皆已成空,在心中留下一抹遗憾。
刘雀儿知道张小卒心里装着一件不得不去做的事,但这些年为了她和三个孩子,他一直把这件事深埋在心里提也没提过。
眼下儿女皆已成家,日子也都过得还算幸福,无需担忧惦念,刘雀儿觉得自己不能太自私,是时候放手让张小卒去做那件事,不能让它成为张小卒心中永久的遗憾。
尽管千百的不舍和担心,但刘雀儿还是毅然决然地给张小卒收拾好行囊,于一日早晨交给张小卒。
“去吧,去各地各处找一找问一问,若能找到,那是天大的欢喜,若找不到,也不让心中留遗憾,至少咱努力过。
你为人做事一向成熟稳重,我没什么可交代叮嘱你的,只有一句话告诉你:无论你走得多久多远,雀儿的心都一直陪伴着你,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雀儿和孩子们一直等着你回来。”
“此生娶你为妻,甚幸甚幸!”张小卒没想到雀儿竟然一直惦记着他寻亲的事,还为他收拾好了行囊,心中甚是感动,把雀儿拥入怀里保证道:“放心,我一定会回来的。”
张小卒背起行囊出了家门,拿着拓印着他名字的绢布边一路打听询问边一路北上,经过各县、府、州,最终到了白云城。
奈何单凭三个没头没尾的字在这茫茫人海里寻写字之人实在太难,一年后他无功而返。
在家里住了半年,抱了抱孙子和外孙,而后再一次离开家门,这一次他一路南下。
此一去五年之久,仍无半点收货。
回到家里愕然发现孙子和外孙都已长成大小子了,还又多添了几个孙子孙女以及一个外孙女,可是他们都不认识他这位爷爷外公,张小卒猛然惊醒,与其去寻不可能,不如安下心来过好眼前的日子。
儿孙满堂,天下间还有什么比这更幸福的。
自此他再没有离开家远行过。
牛大娃继承了他老子打铁的手艺,张小卒去县城买了一大块好铁,让牛大娃给他打造了一柄巨斧。
牛大娃问他作甚,他只说在外头看见行走江湖的侠士,背上背着这么一柄巨斧特威风,他想感受一下侠士的感觉。
牛大娃直骂他缺心眼,直说斧头哪有刀剑来的威风。
张小卒却是坚持要斧头。
荒村山谷里,张小卒的虚影已然白了发白了须,老态沧桑,看上去比张屠夫三人年纪还大。
一旁的青莲道人亦是如此。
天武道人等眼看着二人飞快老去而束手无策,心里既压抑又沉痛,他们清楚地知道身体在幻境里的变化是真实的,因为人的肉身是真被拉进幻境中的虚拟世界里了,这便是此幻阵的高明和可怕之处。
也就是说即便现在唤醒张小卒和青莲道人,他们二人也无法恢复原本的年龄,所以现在再唤醒他们反倒是对他们的残忍,还不如让二人就这样沉浸在美好的幻境里过完剩下的不多时光。
至少由他们脸上的笑容,可以知道他们在幻境里生活的很幸福。
“可惜了。”张屠夫心中不停地哀叹惋惜,他已经把张小卒视作可造之材,欲好好地栽培他,万没料到世事无常,竟遭此劫难。
他在荒村里得到一株还魂草,本想以此宝向文不武给张小卒换取十年成长时间。毕竟被一位半圣时刻惦记着,能安然活十年的概率实在太小,除非他一天到晚地跟在张小卒身边保护,但这显然不可能。
一株还魂草可增阳寿十年,说实话张屠夫挺舍不得的,可想到张小卒能救他儿子,能让他老张家传下香火,并且他真的感觉和张小卒很投缘,所以咬咬牙决定便宜文不武。可是现在看来是用不到了。
天武道人突然从袍袖里取出黄色小旗,绕着张小卒十步的范围开始布置起来。
“老道,你干什么?!”文不武语气不善地喝问道。
“布阵。”天武道人应道。
“你要步什么阵?”文不武拧眉问道。天武道人只往地上扔下四面小旗,他就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当即便知此阵威力一定非常可怕,心中立刻生出不安的感觉。
“神魔灭绝阵,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天武道人说着又朝不同的方位扔出两面小旗,张小卒十步范围内突然阴风阵阵,凶杀之气四起。而他手里还有六面小旗尚未落地。
文不武闻言脸色大变,急声道:“先不说此阵能不能破这幻阵,只说你现在唤醒他们实则是对他们的残忍,不如让他们在快乐的世界里走到生命尽头。”
“老夫并不是要唤醒他们。”天武道人应道,同时又扔出两面小旗,杀气愈浓,隐有血光之气从地底冒出来。
“那你干什么?”文不武瞪眼问道。
天武道人突然抬头看向他,问道:“你在着急什么?”
“谁知你好端端的布什么阵。”文不武哼一声道,目光挪开,不与天武道人对视。
天武道人问道:“你是往后退退去到阵外呢?还是就站在这里留在阵内?”
文不武距离张小卒只有两步之距,故而天武道人有此一问。
张屠夫摇了摇头,退到十步开外。
天武道人的意思已经很明白,要把所有人从张小卒身边赶开,而意图也就很明显,要等张小卒殒命后取他身上的异宝。他是张小卒的师父,这么做倒也无可厚非。
但是文不武心有不甘。
可是所有人都已经退开,就他还赖在张小卒身边不走,被一干人不解的目光看着,一时间甚是尴尬。
见天武道人手里只剩最后一面旗,并且已经扔出去,即将落地成阵,他不得不咬牙退开。
神魔灭绝阵的厉害他听说过,是三清观禁术之一,据说连圣人都得忌惮一二。所以纵使牛鼻子老道眼下布置的这个很粗陋,他也不敢小瞧。
“想占天武老道的便宜,你想的太多了。”张屠夫看着被逼出阵法范围的文不武揶揄道。
“哼!”文不武神情难堪地拂袖冷哼。
张屠夫美滋滋地拿出一株九叶灵草朝文不武晃了晃,得意洋洋地问道:“九叶还魂草一株,眼不眼馋?”
文不武盯着张屠夫手里的九叶还魂草,一下瞪圆了眼珠子,眼睛里毫不掩饰地射出贪婪的目光,可一想到张屠夫是故意拿出来馋他的,当即气急,朝张屠夫吹胡子瞪眼道:“狗日的,想干一架吗?”
“没兴趣。”张屠夫撇撇嘴道,把九叶还魂草收了起来,还不忘说道:“又增了十年阳寿,真好。”
“——”万秋清几人看见二人这般斗嘴,颇为无语。
柳家村的坟地在村子西边的半山坡上。
张雁北和张雁南披麻戴孝,悲痛不已地将母亲下葬。
待一切处置妥当人都散去后,张小卒从远处走了出来,径直走到刘雀儿的坟头边坐下,伸手抚摸着她的墓碑喃喃道:“雀儿,你走了,我也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