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主人低下头,似乎挣扎了片刻,没有太久就抬起头,目光一片死寂:“是宝库地图。”
韩长暮突然松下一口气,脊背靠在了胡床背靠上,淡淡问道:“什么宝库,在什么地方。”
店主人抿了抿干涸的唇,没有再问一句说一句,索性一股脑倒了个干净:“前朝明帝国破前,将数十年搜刮的民脂民膏无数珍宝都藏匿了起来,已故怀章太子得到了宝库的钥匙,但是始终没有探的宝库的具体位置,后来怀章太子罹难前,将少主的血脉与钥匙相连,命人带了出去,若有一日寻到宝库所在,必须由少主拿着钥匙,才能打开宝库,这十几年,圣主一直在追查宝库的位置,这盒子里头装的,是我一年前潜入明帝陵寝找到的舆图,正是那宝库的机关图。”
韩长暮心里狂喜,但是脸上却不露分毫,仍旧淡漠问道:“那宝库在何处?”
店主人摇头:“舆图上具体指向宝库的所在,只是一座详细绘制了宝库在地下何处,机关是如何布置的。”
韩长暮有一点失望,但是转念一想,如此重要的宝库,若真能轻易发现,那才是有鬼了。
他淡淡问道:“你既然是直接听命于圣主的,那么圣主的身份,你应当是清楚的吧。”
店主人毫不犹豫道:“圣主是高昌国人,具体是什么来历我并不清楚。”他顿了一下,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急匆匆的开口:“圣主像是高昌国的皇族之人。”
“什么?”韩长暮变了脸色,失声道:“何以见得?”
店主人定了定神儿,道:“圣主劫夺饷银时,曾与高昌国的二王子见过,动用了一些他的私卫,用来掩饰真相。”
韩长暮垂下眼帘,脸色凝重,沉默不语。
高昌国的国主麴广延继位国主十年来,与大靖始终和睦,从未有过刀兵相见,但是其弟麴广庆,也就是店主人口中的二王子,却是个心向突厥之人,对其兄亲大靖而远突厥十分不满,对其国主之位也早有取而代之之心了。
四圣宗的宗主竟然和高昌国的二王子扯上了关系,看来其图谋大靖的饷银和前朝明帝的宝库,也有助二王子一臂之力,扶他尚未的意图了。
店主人撩起眼皮儿,小心翼翼的觑着韩长暮的神情,他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坏了,竟然惹得眼前之人沉默至此。
昏黄摇曳的灯影中,姚杳瞥见店主人一丝极微弱的窥探神情。
她的眉心微微一蹙,冷声问道:“你既然一年前就拿到了宝库舆图,为什么始终没有交给圣主,反倒藏在马厩下,还将钥匙藏在了你岳丈家中。”
店主人畏缩了一下,勉强镇定自若道:“舆图事关重大,我必须亲手交给圣主,这一年来,我始终没有机会见到圣主。”
“你说谎。”姚杳冷笑一声,笑声冷若鬼魅:“饷银丢失不过是这半年的事儿,你说圣主是在劫夺饷银前见过二王子,那么,
你是亲眼得见的吗,既然是亲眼的见,你为什么不把舆图交出去,若不是亲眼的见,那你又是听谁说的此事?你方才不是说你们这些暗钉,除了圣主和那名心腹,宗中无人知道吗?难道那名心腹冒着被抓的风险,千里迢迢跑来就为了告诉你圣主见过二王子吗?”
这一连声咄咄逼人的诘问,问的店主人心乱如麻,惊慌失措的抖着,一层一层的冷汗冒出来,把厚厚的袄子都浸透了。
韩长暮撩了下眼皮儿,声音淡淡的,没有情绪起伏,但是格外恫吓人心:“你有所隐瞒,我又如何保你家人。”他的身子微微前倾,手指在膝头叩着:“不如,我送他们一起下去陪你,黄泉路上也有个伴儿。”
“我说,我说我说。”店主人一下子就崩溃了,再也没有半点侥幸之心,脸色惨白如纸,拼命的大喊道:“我说,我说,求公子放了他们,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韩长暮点点头,漫不经心道:“放不放他们,那得看你是怎么说的,都说了什么。”
店主人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的说道:“我本是怀章太子培养的近卫之一,因为年幼且身份清白,被送到圣主跟前做了内应,将圣主的动向随之告知少主,以便少主行事,一年前我找到了舆图,便将钥匙藏了起来,但我始终没有机会见到少主,也不敢擅自离开第五烽,怕惊动圣主引起怀疑,直到数日前,圣主的心腹前来找我,要我设法结束掉李胜的性命,然后彻底离开第五烽,潜伏于敦煌城中,敦煌城中是有少主私下建立起来的堂口的,我觉得我机会到了,便想结束任务后,带着舆图回到敦煌,亲手交给少主。”
韩长暮挑了挑眉:“那么你方才所说的圣主之事,是有意为之了,想要借我的手,替你们除掉圣主,便于少主将四圣宗全部收入囊中。”
店主人低着头,不敢抬起来与韩长暮对视,胆战心惊道:“是,是,少主年岁渐长,圣主对他早就起了忌惮之心,若非因为打开宝库,必须有少主的血脉,圣主早就对少主痛下杀手了,少主想要保住自身,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韩长暮很能理解他们这种急于自保的心里,换做是他,他也会这样做,但是处心积虑的把他当枪使,这就怪不得他心狠手辣了。
韩长暮面无表情的问:“少主在敦煌的落脚处,你们的联络方式,你是清楚的。”
店主人颤抖了一笑:“是,我清楚。”
韩长暮凝神片刻:“我可以暂时留下你的性命,但是你要先带我们找到钥匙,我要和你们圣主做一笔交易,就由你来引荐吧。”
店主人踟蹰起来,他招供是想保住一家老小的性命,可带着这些人去见少主,就是另一回事了,或许反倒会连累了一家老小的性命。
韩长暮靠在胡床上,淡淡道:“你们四圣宗的水圣使周无痕,你听说过的吧。”
店主人顿时抬头,诧异而惊恐的望住韩长
暮,嘴唇颤抖,连吐几个字出来:“你,你,你,你怎么知道水圣使。”
韩长暮的身子前倾,似笑非笑道:“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要多的多。”
店主人又挣扎了片刻,才微微迟疑道:“饷银一事,乃是圣主所为,与少主全无关系,少主始终被圣主控制,从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还望公子莫要伤害少主,给他一条生路。”
韩长暮挑眉:“是么?”
店主人张了张嘴,这当然是一派鬼话,骗鬼鬼都不信的那种,但是,他能怎么说,说他家少主是罪大恶极,合该千刀万剐早托生的那种吗?
他苦笑一声:“公子可否告知,要与少主做什么交易?”
韩长暮的双眼微微一眯:“不付出些代价,你们怎么好意思借我的手除掉圣主?”
店主人哽了一下,长长吁了口气:“我明白了,好,我可以给公子引荐少主,但是,公子要先放了我的妻儿老小。”
韩长暮咧嘴一笑:“你若是个聪明人,就该知道,我可以现在放了他们,但是他们能不能活命,就非我能承诺的了。”
店主人抿抿嘴,明白韩长暮说的是实话,他的家人被救出来的消息,瞒不了太久,一旦传到圣主的耳朵里,圣主必然会怀疑他已经背叛了四圣宗,若是他的家人在这个时候露面,身边还没有人保护,被灭口是唯一的下场。
但他也并不想让家人留在韩长暮的手里,这是他的把柄,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思量来思量去,终于两害相较取其轻的艰难道:“好吧,那就依公子所言吧。”
韩长暮转头对百般聊赖的谢孟夏道:“殿下,店主人的家人,要不就送到你的宅子里吧。”
谢孟夏一下子就来了精神,连连点头:“行,好啊,你看着安排就是。”
韩长暮转头对顾辰道:“去吩咐朱能和小六子,让他们和王显一起,把店主人的家人送到甘州殿下的那处私宅中,然后让朱能和小六子就安心留在那里,等我们料理完敦煌的事情,就过去。”
顾辰点点头,转身出去安排此事了。
韩长暮转头定定望着店主人,突然想起什么,淡淡道:“既然我们暂时结成了同盟,那么,你可否将少主的模样画个画像给我。”
店主人愣住了,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少主的画像,他心里有点不祥,眯着眼疑惑问道:“公子是要画影图形,通缉少主吗?”
韩长暮哈哈大笑起来:“画影图形,通缉人犯,那是京兆府和刑部的事儿,我没那么闲。”
店主人犹豫了片刻,点点头:“好吧,我画。”
韩长暮望着姚杳道:“你去拿纸笔来。”
姚杳不知道韩长暮要少主的画像做什么,但是这人一向心思深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也都是情理之中的。
她应声称是,离开了这间地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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