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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九回 血洗
    永安帝看着那满书案的供词和物证,看着那赃款赃物登记册子堆了足足有半人高,他已经气得手发抖嘴抽搐,说不出话了。

    他早料到了这案子牵扯广,手段也残忍,但看到这些东西之时,他还是觉得,仁慈限制了他的想象。

    永安帝登基之前,前半生称得上是铁血生涯,手上是有无数条人命的,见识过尸山血海的他,依旧觉得这案子的残忍程度远超打了一场仗。

    这残忍并非是指人数,而是指死状。

    内卫司除了在瑟瑟楼中挖出了大量蛊术所用的尸身之外,还从安王和宋怀德的口中审出了其他几个埋骨之地,都位于京郊几处上好的农田中。

    这些农田都在宋怀德的名下,而农田里的庄稼,长势是周围其他的农田无法相比的。

    内卫们从农田中挖出了层层叠叠上百具尸身,最底层的尸身已经化为了白骨,而最上层的尸身却仍旧皮肉完整。

    可见此案的时间跨度,并非是短短的一年两年。

    这些尸身挖出来后,皆整整齐齐排列在田地里,那密密麻麻的程度,绕是杀惯了人的内卫们看了,也不禁头皮发麻。

    这每一具尸身或是缺胳膊少腿儿,或是扭曲成难以想象的姿势,可见死前遭受了非人的折磨。

    随着口供卷宗一并呈到永安帝案头的,还有厚厚一摞孙英整理好的验状册子,里头详细而真实的描述了每一具尸身的死状。

    可以这样说,这上百个死者,没有一个人的死法是相同的。

    而卷宗中详述了这些年四圣宗在京城中的规模,笼络人心的众多手段,敛聚的财产数量。

    永安帝看的心惊肉跳,汗毛倒竖,怒火中烧。

    这四圣宗笼络的人中,有贩夫走卒,有内宅妇人,有书生商人,更有朝臣巨贾。

    谁能说这些人都是愚昧无知的,只能说这些人都心生贪婪,另有所图罢了。

    永安帝愤怒了。

    老子每个月发着大把大把的真金白银养着的朝臣,竟然心怀异心,合起伙来坑骗他。

    老子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省吃俭用,还克扣了后妃们的胭脂水粉省出来的银子,都他娘的便宜了这帮不要脸的蛀虫。

    老子没日没夜的殚精竭虑操劳国事,连娇媚如花的后妃都冷落了,却抵不过几个骗子的满嘴谎话更能笼络人心。

    他娘的,就算是当冤大头,也没有可着一个人坑的吧。

    古往今来的帝王,再没有比他更惨更憋屈的了吧。

    总而言之一句话,圣人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就在韩长暮带着众多供词物证进宫后的第二日,永安帝对这件事情的处置随之传遍了朝堂民间。

    那旨意写的格外简洁明了,平静中隐含着怒火,一场血雨腥风席卷长安城。

    礼部尚书宋英、兵部尚书郑彬、兵部职方司郎中王宽夷三族,家产抄没,女眷流放。

    按理说这些女眷合该或没

    入教坊,或没入掖庭,但永安帝实在是听不得这三家人的名字,看到这三家的女眷便想起被她们糟蹋的雪花银,想起被亏空的国库。

    但祸不及妻女,杀又杀不得,那,便流放的远远的,最好在千里流放路上都死绝了。

    其余一干涉案人等皆判了斩刑,家产抄没,一夜之间从云端跌落泥潭,从良籍没为了贱籍。

    唯一走点运的便是安王了,按照宋怀德的待遇,他也是该夷三族的,只是他是永安帝的同父异母的弟弟,若是判了夷他的三族,只怕一半的皇室子孙都要瑟瑟发抖了,可若是不这么判,永安帝又气的整夜睡不好觉。

    想了又想,永安帝就只好退而求其次,按照其余一干涉案人等的待遇,判了安王斩刑,妻女流放,家产尽数抄没。

    但查阅了安王府的抄家册子后,永安帝才错愕发现,这安王府穷啊,穷的连手艺好一些的贼都不稀罕光顾。

    他百思不得其解,安王过的这么清苦,要那么多银子干嘛,当花看吗?

    他又想到安王那张苍老枯瘦的脸,更加疑惑了,都病弱成这副鬼样子了,还行巫蛊之术求个长生不死,这是嫌活着不够受罪吗?

    三月二十四日,距离春闱还有四日,整个长安城都沉浸一片血雨腥风中,明媚的春光染上了喷薄血色。

    随着劫夺饷银案和巫蛊案的相继告破,永安帝下了旨意,这两件案子要从严从重从快,该杀的该流放的,都要赶在春闱开考前处理清楚。

    如此一来,内卫司的内卫们便稍显不足了,于是,韩长暮这新鲜出炉,尚且炙手可热的内卫司使,便请了永安帝的旨意,从刑部,大理寺和京兆府抽调了数量可观的衙役,满京城的抄家抓人。

    长安城里那几个富贵人家云集的里坊,几乎每日都有人哀嚎惨叫,痛呼着“冤枉”被人拖走。

    长寿坊和丰邑坊中间的刑场上旌旗飘扬,每日都有几百号涉案官员排队等着掉脑袋,行刑后喷溅出来的鲜血沿着青石板路一直流到护城河中。

    春日里碧水荡漾,繁花倒映的护城河水,被浸染的一片猩红,血腥气笼罩在长安城的上空,风吹不散雨浇不灭。

    每日都有上百个人头挂在刑场上迎风招展,用来警示人心。

    警示那些正在为官之人和即将为官之人,莫伸手,伸手必被捉。

    往年春闱开考之前的这几日,无心读书的各地举子都会四处下帖子,组织这种各样的诗会书会,但是今年这几日,举子们不但无心读书了,也无心赴宴了。

    一出门就踩一脚血,一抬眼便是滴着血的人头,一呼吸满腔子都是血腥气,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呢。

    任谁面对这样无处下脚的长安街巷,也生不出呼朋唤友,吟诗作对的心吧。

    有些自命不凡的举子们被满眼的人头逼得要发疯,觉得自己满腹的诗书才华硬是被满街跑的刽子手给羞辱了,没那个胆子骂下旨砍头的人,便退而求其次,纷纷把

    矛头对准了韩长暮。

    他不就是小妾跟人私奔了吗,至于杀人泄愤吗?

    拐走他的小妾的,又不是这些朝中大臣,为什么就不能给人留条生路呢?

    这话便说的着实是不讲理了些,这些人的罪状清清楚楚,大白于天下了,可那些举子们中嘴皮子最溜的佼佼者,标榜自己最是悲天悯人,却装自己眼瞎看不见,只一门心思的挑些鸡毛蒜皮的事儿来跳脚痛骂。

    似乎骂一骂能壮怂人胆,便赶在人头底下走夜路。

    随着这两件案子在京城里闹出的动静越来越大,有些私底下的隐秘也被人翻了出来。

    去年年底之时死在风荷苑的那个宋怀德,是被他的亲爹下蛊弄死的。

    安王早夭的几个女儿,也都是被安王下蛊弄死的。

    就连去年年底容郡主和霍寒山通奸的那桩案子,也是安王一手设下的圈套。

    当爹的能这样坑害自己亲女儿的,也是世间少见啊。

    而长安城数年来屡有人口失踪,虽然失踪的人数不多,于百万人中只是聊聊,但于一家一户而言,却是天都塌了。

    京兆府也曾抓到不少拐子,但一直都未曾找到那些失踪之人。

    而此次却有了一个准确的说法,失踪之人也是被这几人下蛊害死,待此案结案后,苦主便可前往京兆府衙署认尸了。

    这几人所图为何众说纷纭,但众口一词的是,这等对亲生儿女都能下手的禽兽,一刀杀了真是便宜他了,应当千刀万剐了。

    这些日子长安城不平静,醴泉坊的五味酒肆便在这不平静中,悄悄的重新开了张。

    还是风姿绰约的女掌柜程朝颜当街沽酒,那酒还是以往的醇香味道。

    乌金西坠之时,酒肆方下了门板,便引来了许多熟识的老饕进门。

    有人打趣着女掌柜怎么走了这么久,还以为酒肆从此就关张不开了呢。

    有人怀念着酒肆里的拿手菜和招牌美酒,打定了主意今日不醉不归。

    暮色四合,酒至半酣,喝多了酒的人们话也跟着多了起来,嘴上也缺了把门的,能说的不能说的都说出来了。

    程朝颜提着酒壶在食案间穿梭,时而添酒时而谈笑,不经意间掠了一眼外面暗沉沉的天色,又看了看留下来的食客,状若无意的笑问了一句:“奴家出门久了,今日一回来,这城里是新开了个屠宰场吗,怎么血腥气这么重啊?”

    听到这话,有食客“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喷了满口的酒菜出来,遥遥点着程朝颜笑道:“程掌柜哟,你的这张嘴哟,哪里是什么屠宰场,是长寿坊和丰邑坊中间的刑场上天天都有人掉脑袋。”

    程朝颜顿时捂住了嘴,瞪大了双眼惊愕道:“什么,死人,这是怎么回事啊?”

    有食客十分热心的将连日来的几桩大事,一一讲给了程朝颜听,见她面露惊恐神色,那人叹了口气:“别说程掌柜你这个小娘子听了害怕,就是我这么个壮汉听了也害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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