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找了隐秘的地方,窸窸窣窣的一阵轻响,飞快的换好了衣裳,交换了身上的寒刀,再度仔细检查一遍,确保没有遗漏半点破绽。
韩长暮看着收拾利落的两个人,点点头:“这就顺眼多了。”
二人仔细交代好了彼此的任务,默然无声的回到各自的位置,束手而立。
韩长暮思忖片刻,继续问道:“从此地到山洞,还有别的机关陷阱和暗哨吗?”
换好衣裳的高个子内卫行礼道:“回大人的话,再往前二十里的山坳里,还有一处暗哨,也是四个水匪,同样是山下的村民,另外就是山洞两头的洞口处各有一处六个水匪的暗哨,至于机关陷阱却是没有了。”他微微一顿,继续道:“不过据这四名水匪交代,那处暗哨的水匪功夫都不弱,兵器也十分精良。”
韩长暮丝毫不觉得意外,那山洞显然是进入山寨的必经之路,一旦攻破了山洞,上山的路也就没有任何遮挡的全然暴露在外了,水匪既然视这个山洞为命脉,自然会加派人手把守森严。
他思忖片刻,吩咐道:“你们四人就守在这处暗哨,后面的内卫赶到后,由你统领,等候消息。另外,要将那四个水匪看好了,先不要杀,更不要让他们跑了。”
高个子内卫神情肃然的应声称是。
一行人继续往山上赶去,边走边打野物,走得不紧不慢,丝毫没有焦灼的神情,每个人身后又多背了几只滴着血的野兔,顺带手替换掉了一个暗哨。
替换掉这个暗哨后,韩长暮一行人没有贸然继续往前走,而是找了一处隐秘之地暂且休息,安排了两个反应机敏,善于隐藏行踪的内卫先行前往那处山洞探查一番。
王显的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惴惴不安,毕竟汉王谢孟夏也在山上,若是一个不慎泄露了身份,他们又未能一鼓作气将水匪一网打尽,那这汉王殿下的小命可就捏在水匪的手里了。
他嘶了一声,后脊梁冒出一层白毛汗。
不能想,一想就顿觉人间不值得。
他忐忑的喃喃问道:“大人,咱们现在和山寨里的人联络不上,也不知道山寨里的形势如何,会不会......”
韩长暮眯着眼望向云遮雾绕的山峦叠嶂,淡声道:“他们会送消息出来的。”
“大人,要是,祭河神之前,消息没有送出来,怎么办?”王显又问了句煞风景的话。
韩长暮转头淡淡的瞥了王显一眼,棱角分明的薄唇抿的紧紧的,没有说话。
一夜好梦,素来晚睡早起殚精竭虑到头秃的姚杳难得睡了个懒觉,醒来时发现明亮的阳光铺满了大半张炕。
姚杳抬起手,一线线温暖的阳光从指缝间穿过,漏在她的眼睛上,刺的双眸隐隐作痛,她不由自主的眯了眯眼。
不睡个回笼觉,都糟蹋了这么好的阳光。
她伸了个懒腰,听到门响,抬头一看,懒洋洋的笑起来:“顾老神仙,早啊。”
“顾神仙就顾神仙,还加个老字,不老都叫老了!”顾辰气笑了,屈指敲了姚杳的额头一下:“早什么早,都晌午了,眼看着该用午食了。”
“才晌午啊。”姚杳翻了个身儿,用被子紧紧卷住自己,又闭上了眼睛:“这会正是春困的时候呢。”
“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冬眠的蛇都没你这么能睡的。”顾辰扯了扯姚杳垂下来的头发。
姚杳嘶了一声,捂住头脸气哼哼的吐出一个字:“滚。”
“走了,用午食了。”顾辰扒开姚杳的手。
姚杳挣脱开来,重新捂住脸:“不去。”
顾辰慢条斯理的开口:“午食有河鲜,有牛肉,还可以看到......”他别有深意的低笑:“黄河九曲灯阵。”
“当真?那必须去。”姚杳顿时来了精神,掀开被子跳下了炕,利落而不慌张的洗漱,对着铜盆里微微荡漾的净水把发髻束起来,披上暗青色胡服,勒好腰带,整个人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兴冲冲的往外走。
“诶,你。”顾辰摇头失笑,跟了出去:“大人不给你涨俸禄都对不起你这颗操碎了的心。”
姚杳挑眉,是浓浓的八卦之心好吗。
她转头笑问顾辰:“昨夜赵应荣都快哭晕过去了,你都没给他一句瓷实话,他怎么就对你这么言听计从了呢?你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了?”
顾辰用手抿了抿鬓边,眼角得意的飞扬,双眼亮晶晶的:“这话说的,什么迷魂汤,还孟婆汤呢,你别忘了我可是顾神仙,能把他那发黑的印堂给洗白喽,他能不对我死心塌地的吗?”
“死心塌地,还以身相许呢,你个妖道。”姚杳嘁了一声,走过了顾辰的身边,走到了阳光下。
临近晌午了,阳光正盛,驱散了山里阴冷的气息,暖阳穿过层云树林,清风徐来,树影飘摇,空气清冽旷然的令人心头一震。
顾辰追上姚杳,撇嘴讥讽道:“你这是嫉妒!”
姚杳嗤的一笑:“你高兴就好。”
午食果然如二人所愿,摆在了正厅的三层台榭上,帐幔随风起起落落,露出布置绮丽的楼阁,倒是有几分京中世家大族宴请时的豪奢。
姚杳和顾辰站在厅堂的正门前,还没上楼,便已经闻到了肆意流淌的浓郁酒香。
二人抬头看了看那足以令人惊艳的台榭,别有深意的相视一笑,齐齐上楼。
台榭中已经有几个男子或坐或立,看到顾辰二人到了,薛绶赶忙迎上前来,一一介绍。
“师叔,小师姑,这位是二当家李长明,这位是三当家窦威岐,这位是寨主的长子赵浮生赵大公子。”
姚杳跟着薛绶的介绍一个一个的望过去。
二当家李长明和三当家窦威岐都没什么特殊之处,都与寨主赵应荣一样,从长相到打扮都是一脉相承的土匪苗子,一看就知道祖传的手艺是打家劫舍,只是从这三个人的名字看来,这三个人的确是异姓兄弟,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姚杳掀了下眼皮儿,飞快的掠了那赵浮生一眼。
二十来岁的年纪,正是青涩莽撞的年岁,可他的双眼中却有着与年纪不相符的老成持重。
眼波流转,便是算计。
赵浮生察觉到了姚杳在打量他,转头目光审视的一扫,正对上一双清凌凌的杏眸。
姚杳的偷窥被人撞破,受了惊吓一般红了脸,干干净净的杏眸弯了弯,露出一抹清澈又羞怯的笑。
赵浮生顿时戒心尽去,摇头哑然失笑,这还是个孩子呢,自己这是在想什么呢,这些日子事情太多了,搞得他草木皆兵的。
姚杳低垂了眼帘,暗自一笑,这姓赵的倒是比他爹的心眼多,看起来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几个人相互行礼寒暄,各自落座不久,便有水匪面带殷勤的笑走进来,殷勤的上酒上菜。
姚杳垂眸一看,今日的午食很有些意思。
今日的午食跟昨夜的暮食全然是两个风格,没有了世家大族宴请时的精致,粗陶盘子里堆砌满了半肥半瘦的大块肉,浓油赤酱,红彤彤的。
酒也换成了辛辣刺激的烧刀子,食案上也没有摆着酒盏,而是开了酒坛的泥封,整坛酒直接搁在食案上,浓郁的酒香熏的人心头沉甸甸的。
整桌饭菜看下来,满眼的大鱼大肉,不见一根青菜丝,一股妥妥的山寨土豪风,看着就犯腻。
这帮水匪是要灌死他们吗?
姚杳啧啧舌,按理说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才是做水匪的标配,可她怎么就从这标配中看出了不怀好意的感觉呢?
是她太过小人之心了吗?
她自我怀疑了一番,抬头跟顾辰对视一眼,竟然从他的眼中也看出了自我怀疑,诧异的双眼中明晃晃的写着那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微微挑眉,看来这是一顿鸿门宴,好吃不好走啊。
片刻过后,赵应荣适时出现,全然没有了昨夜凄惨和卑微,爽朗而飒然的笑着招呼众人。
姚杳很自觉的扮演好天真无邪小师姑的角色,只低头大快朵颐,绝不多说一句话,还得分心出来听顾辰与他们虚与委蛇。
包骋和王友亦是只吃不说话,但时不时的抬头和姚杳眼神交汇间,都流露出不易察觉的警惕心。
台榭中的人多半都各怀心思,并不像明面上表现出来的这般宾主尽欢,只不过这些人都将心思掩饰的极好,宴席上还是一团和气的。
不过是几盏酒的功夫,顾辰便已经和李长明窦威岐熟络了起来,推杯换盏的聊得热火朝天。
就在此时,一阵打杀之声突然响彻山寨,这声音极大,震得地动山摇,一听便是山寨中出了大事。
宴席上的人被这声音惊着了,脸色巨变,纷纷撂下杯盏,倾身望去。
姚杳和顾辰错愕的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不祥之意。
莫非是韩长暮大白天的打进来了?
这个时候打进来,水匪一怒之下,会不会把他们填了炮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