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没有经过什么消耗,身上没有任何伤势,几乎能够以一敌三,可人数上又具有压倒性优势的羽林军们连成了黑漆漆一片,如同山雨欲来前的浓云坠落下来,被狂风卷着,向小院袭来。
羽林军跑动间,陌刀传来哗啦哗啦的响声,如同一阵一阵的惊雷。
院子里,屋里屋外,只要是还能勉强站起来的水匪,都拿着刀剑站了起来,眼睁睁看着数不胜数的羽林军如同一片黑压压的铅云,飞快的将这处小院围了个水泄不通。
看到这一幕,水匪们都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惊慌失措的神情,像是奔逃了一整夜,人都被折磨的有些麻木不堪了,但肃杀和凝重的气氛还是悄无声息的渗透进了每个人的毛孔中。
邱福从众多的羽林军中走了出来,站在最前头,看着满院子乌压压的水匪,不禁怒从心起,这些水匪本事大的通天,竟然从他的眼皮子底下跑了出去,还跑的这么远,他自投身北衙禁军之后,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暗亏。
他微微偏着头,目光如炬,缓慢的扫过众多水匪疲惫的脸庞,这些水匪在他的眼中已经是一群空有蛮力,却没脑子的死人了,他从未将这些人的垂死挣扎放在眼中。
他一言不发的微微抬了下手,身后的羽林军呼啦一下散开来,露出后头的一排密密麻麻的弓弩手。
箭已在弦上,明灿灿的阳光在乌黑的箭尖儿上流淌,折射出刺痛眼眸的凛凛寒光。
李长明心神大震,往左右一看,却没有看到韩长暮,他的心往下沉了沉,按下心中的惶恐不安,强自镇定的朗声问道:“阁下是谁?为何要围困我等?你们害死我们如此多的弟兄,还敢送上门来,莫不是要给我们一个说法!”
邱福哼笑一声,冷声道:“尔等盘踞青云寨,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本使奉命前来围剿尔等十恶不赦之徒,还要给你们什么说法,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放你娘的屁!”听到邱福的一番话,李长明气的暴跳如雷,破口大骂起来:“你他娘的是从哪冒出来的杂碎,满嘴喷粪,老子从来都是盗亦有道,比你们这些贪官污吏还讲良心,围剿老子,叫老子说,你们比老子脏多了。”
邱福是穷苦人家出身,成长的地方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比这难听的污言秽语他都听得耳朵快要起了茧子了,李长明这话根本无法激怒他。
他的衣袂随风翩跹,漫不经心的嘲讽:“趁着还有时间,本使给你们说废话的机会,一会儿死的时候,记得闭紧嘴别喊冤!”
一股箭在弦上的紧迫感席卷过小院上空,压得众人心痛沉重,有些姑娘不堪重负,跌坐在地上,嘤嘤低啜起来。
李长明下意识的左顾右盼,寻找着韩长暮的身影,可他找了半晌,却没有找到那个能令人心生安宁的身影。
他的脸色渐渐难看下来,他竟然没有察觉到韩长暮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又去了哪里,若真的是抛下了他们这些人跑了,那,那可是杀身之祸就在眼前了。
“你是青云寨的几当家,大当家?”邱福打量了李长明一番,摇了摇头:“不,年龄不对,你是,”他斟酌了一下:“你是二当家!怎么,大当家当了缩头乌龟,让你一个二当家出来送死吗?”
李长明恨得咬牙切齿,找不到韩长暮,他心里没有底气,也没心思跟邱福对骂,盘算着凭眼下这些老弱病残,怎样才能从羽林军的重重包围中杀出一条血路来。
“二当家在找谁,找大当家他们吗?”邱福看出了李长明的心神不宁,看出他似乎在找什么人,讥讽的淡淡道:“二当家放心,他们谁都跑不了,这院子里的人,哦,不,这山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本使都会送他们去给二当家作伴。”
“邱指挥使好大的口气,要和我内卫司抢人抢功,也要问问本官答不答应!”一道冷然之声如同天籁之音,铿锵有力的在院落里回旋。
李长明深深的透了口气,转头看着韩长暮推门而出,简直就像看到活神仙一下,猛地就扑了过去,抱着韩长暮跪倒在地:“司使大人,司使大人,你方才答应过小的,只要小的认罪,你保小的不死的!”
韩长暮微微挑了下眉,这李长明看起来长得不那么机灵,没想到还是个内秀的,就听了他方才那一句话,就能这么快明白过来,与他配合的天衣无缝。
“本官既然答应了饶你不死,自然不会让旁人取了你的性命,内卫司要的功劳,要的人,还没有人能抢得走。”韩长暮做戏做足全套,一脚踹开了李长明,淡淡的瞥了邱福一眼,语气渐渐低沉,另有所指的威胁起来:“邱指挥使前脚诓骗了本官离开,后脚就炸了青云寨,是要毁尸灭迹吗?邱指挥使在青云寨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你胡说!”邱福气急败坏的大喝了一声,在韩长暮走出来的时候,他就心神俱震,恍然大悟了,难怪这些水匪会如此顺遂的逃出来,原来是有此人的相助。
在这里看到韩长暮,是邱福意料之外的事情,他毫不退让的跟韩长暮对视了一眼,脸上不露声色,可心里却在飞快的盘算。
他往左右看了一眼,只见在韩长暮出现的转瞬,黄连云已经不着痕迹的躲到了一旁,用密密麻麻的羽林军遮挡住了自己的身影,避开了韩长暮探寻的目光,他撇了撇嘴,讥讽唾弃了一声,老狐狸。
邱福不动声色的捏了捏袖口,心里顿时有了底气,丝毫不退的倨傲道:“原来是韩大人去而复返,怪道这些蠢货突然不蠢了,竟然从我布下的天罗地网中逃了出来。”他呵呵笑了两声:“司使大人,这些水匪犯得都是死罪,死在谁的手里都一样,你我二人同朝为官,犯不着因这些蠢货而起了龃龉,毕竟日后谁能更进一步,谁也说不准,司使大人觉得呢?”
说着,他别有深意的盯了一眼窗户,窗纸上印着一个人的侧影,他看的十分清楚,那是他此行志在必得之人的侧影。
水匪是死是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窗户后头的那个人,必须死!
韩长暮自然听出了邱福的话中之意,也看到了邱福的目光落在了何处,他没有想到,邱福要留下水匪,或者说要留下谢孟夏的性命的态度竟是如此坚决。
他不慌不忙的淡淡一笑:“既然死在谁的手里都一样,邱指挥使又何必如此的咄咄逼人?青云寨一案与邱指挥使无关,但却是我内卫司的分内职责,指挥使何不与本官行个方便?毕竟,”他微微一顿,语出讥讽:“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此言一出,邱福脸色大变,韩长暮显然已经猜到了他此行的目的,只是不知此人是如何猜到的,他强自镇定了下来,一瞬不瞬的盯着窗纸,慢慢道:“韩大人此言差矣,邱某与韩大人一样,都是有皇命在身,还请韩大人不要为难邱某。”
韩长暮眯了眯眼,声音淡然却隐含冷意喋血:“邱指挥使的意思是,绝不肯让了!”
邱福的脸色变了变,让,他当然不能让,若是让了,死的就是他了。
他慢慢的往后退,慢慢的退了两步,退到了弓弩手中,微微抬了下手。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了起来,弓弩手们挪到了邱福的身前,做出了攻击的架势。
“既然韩大人也不肯让,那么邱某只能得罪了,韩大人放心,死后追封,邱某绝不会跟韩大人相争的!”邱福的声音从众多羽林军的身后传出来,犹如一阵微凉的风,吹进所有人的心里。
谢孟夏躲在屋子的角落里,听到邱福的声音,他磨了磨牙,恨声道:“他这是要本王死!”
冷临江抿了抿唇:“殿下忍耐些,久朝说了,若是他找不到机会送咱们出去,那就只能等外头乱起来,咱们伺机离开了。”
姚杳抬眼,门缝外头可见密密麻麻的绰约人影,而后窗下也有不少人影闪动,但显然后窗下的人不如前头的人那么多。
她巡弋了屋里一圈儿,低声问冷临江:“少尹大人,若是司使大人找不到机会,那咱们一会从后窗走,还是从前头走?”
冷临江也看出了这前后两处地方人数上的差距,低声道:“从前头走,离下山的路最近,而后窗却要绕上一截,但是后窗下把守的羽林军少,更容易杀出去一些。”
原本他们商议这件事,没有赵浮生说话的份儿,可他耐不住性子,跃跃欲试的凑了上来:“以小人所见,咱们还是从前头走吧,富贵险中求。”
“那一会儿你从前头走,正好引开羽林军的注意。”不待赵浮生说完,冷临江便似笑非笑的打断了他的话:“托大公子的福,我们从后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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