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不住多久……
燕青又打了一个哆嗦。
若是老太太就在跟前,她从别人口中听到自己撑不住,该有多么心焦啊!
可惜,他看不到老太太的样子。
燕青看不到,赵伯琮却能看到。
他清楚地看到了原本还在自我怀疑中的老太太忽然满面不可思议。
她疾步来到程砚面前,试图询问他更多的消息。
奈何她的人是虚无的,声音也是虚无的。
那瞬间垂落下来的面容,让原本还心情不错的赵伯琮也陷入了低落。
“撑不了多久是什么意思?”他代老太太问出了更多的疑问。
老太太的身子骨一向不错,赵伯琮觉得她还有几年好活。忽然就撑不了多久,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程砚完全没有接收到燕青的提醒,他将御医的话倾尽告知:
“就是,就是寿终正寝。”
老太太的身体也让御医疑惑,她看起来好像十分强硬,可却是外强中干。按照御医的说法,这几年老太太已是强弩之末,全靠自身的力气支撑身体,若不是老太太意志够坚硬,其实早几年她就该倒下了。
这些话,让程砚对老太太越发钦佩,也让钱家人陷入惶恐之中。
毕竟,一直以来都是老太太带领着他们,如今他们才得知,老太太的身体早就扛不住了。
若不是他们没个本事,老太太又怎么会拖着破败不堪的身体为他们尽心尽力?
钱家人的悔恨暂且不提,程砚对老太太极尽敬佩,他也觉得
只有老太太这样强硬的心态,才能够做他家主子的朋友。
燕青只和程砚提了句“钱家老太太与主子渊源很深”,程砚也就想当然的把这份感情当做了“朋友”。
原本他还觉得主子和钱家老太太做朋友是否有**份,自从见识到了钱家老太太所展露出来的种种,他才意识到钱家老太太的可贵。
有这样一位朋友,是幸事。
可这位朋友在不久的将来就要寿终正寝,程砚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怕是说了不该说的话。
赵伯琮的表情带着几分玩味,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忽而说:
“死了也好。”
嗯?
一时间,三个人,六双眼睛全都盯住了他。
所有人都在想,他这是什么意思?
老太太想的更长远,一直以来她作为钱家老太太时也把赵伯琮当作可以信赖的人,可原来在赵伯琮心中,竟是巴不得她死吗?
“主子?”燕青和程砚也惊讶不已,尤其是燕青,他最是知道赵伯琮对钱家老太太的感情。这会儿,怎么又……
他瞥了眼赵伯琮刚才目光停留的位置,忽而又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赵伯琮无意与他们解释这个话题,又问:
“找到金先生了没有?”
金先生不告而别,如今已经过去许久,却依然没有他的影踪。
这对赵伯琮来说不太寻常。
“还没有。”燕青急忙挡在程砚前面开口。
他怕程砚若是开口,会说出更多的问题。
这个时候,主子需要的
是结果,而不是中途所遇到的问题。
赵伯琮淡淡瞥了眼欲言又止的程砚,倒是没有多问,而是说:
“继续找,朝北边找。”
他们势必要找到金先生的下落!
赵伯琮眯起眼睛,他就不信金先生就躲到深山老林不成?
只要他出来露头,就一定能找到他。
“北边?”燕青与程砚面面相觑,两个人脸上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不安。
临安以北的确还有许多地方,可对于金先生一个大理人士而言,那些地方其实都没有意义。
而赵伯琮所说的北边,已经远远不止大宋的领土。
再往北,就是金国……
燕青感到惊恐的不止是北边这个问题,还有金先生的身份、来历。
“主子,您是说他……不会吧?”
难不成,金先生是金国人?
金……
曾经没怎么在意的姓氏,这会儿忽然好像成了莫大的问题。
金先生在府中待了多年,若是他为金国人,那事情就复杂了。
赵伯琮的脸色没有多少变化,甚至在燕青的不安之下还带着几分不解。
“南边找不到,自然要换个方向。难不成,你们有更好的选择?”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也没有多少波动。好像只是随口一提,若是燕青有更好的选择,他也会听从。
然而,燕青若是有更好的选择,他就知道金先生的下落了,也不用难以复命。
一时间,燕青也拿不准金先生的身份到底为何?
“属下遵命。”
他唯一知道的,就
是遵照赵伯琮的吩咐行事。
听了想听的,说了想说的,赵伯琮摆摆手,让他们退下。
老太太还沉浸于自己命不久矣的问题上不可自拔,压根就没注意到燕青和程砚的离开。
他们俩一走后,小楼顿时显得空旷不少。赵伯琮的目光再度落到了她的身上。
那种被监视的感觉让老太太瞬间从呆愣的情绪中回过神来,这一眼,正对上赵伯琮的眼睛。
赵伯琮的目光并没有他的脸色那般冷漠,细长的眼睑之中还隐藏着淡淡柔和,就像老太太之前在屋内见到他时一般,没有任何攻击性。
其实许多时候,老太太都会将赵伯琮当作一个平等的人去看待。
他不是运筹帷幄的郡王爷,不是掌握生杀大权的帝王。他只是他,一个普通的人,可以互相平等交流,可以交换彼此的想法而不是设想太多问题。
这不是老太太想当然的举动,而是赵伯琮给她的特权。
以前老太太没有注意到这些,当她看多了赵伯琮与燕青,与其他人相处的过程,才渐渐觉察到这些。
赵伯琮对她,一直都很温柔。
就像此刻他看向她的目光,隐隐竟有几分纵容。
“都听到了?”
他的目光十分平静,幽深的眼睛似能抚平创伤,再大的困难到了他的面前也将不复存在。
“有什么想问的?”
没有愤怒,没有暴躁,在燕青与程砚离开之后,赵伯琮对老太太表现的足够冷静,也足够温柔。
就
像老太太之前透过他的目光所看到的那样,他在包容她。
这一认知把老太太吓出了一身冷汗,之前她还不信赵伯琮时候喜欢她的话,现在,她信了。
赵伯琮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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