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柔佛人来说,看到葡萄牙人和亚齐人互殴火并,是一件非常愉悦的事。
柔佛国本来不叫柔佛国,叫满刺加王国,是一个横跨马来半岛南部的苏丹国,论地盘,在南洋诸岛上算得上个大国。郑和下西洋的时候,曾经在这里停留,并在航海图上郑重其事的标注了满刺加这个地名。
十六世纪初的大航海时代里,被恩里克王子和达伽马推动的葡萄牙航海事业蓬勃发展,胆子贼大的葡萄牙人把帆船开向了四面八方,他们的触角抢在任何欧洲人之前来到了亚洲,第一个在印度和东南亚留下了足迹,并开拓了成熟的沿着印度海岸通往亚洲的新航线,从此,源源不断的香料和瓷器成为了葡萄牙人暴富的金钱来源。
当然了,光赚钱是不行了,还得形成势力,以此来保护贸易,在征服了锡兰与印度之后,他们觉得,在满刺加这个地方建个据点很不错。
于是葡萄牙人强横的发动了对满刺加王国的战争,还处于极其原始状态的满刺加人当然不是拿着火枪的葡萄牙人的对手,他们干净利落地打了败仗,被赶到了马来半岛深处的丛林里面去。
幸好葡萄牙人的目光不仅仅盯着亚洲,他们的征途是全世界,因此人力资源有限,无暇去赶尽杀绝。所以放了满刺加人一马,容许他们在听话的前提下重新建立了国家,这个新国家,就是柔佛苏丹国。
有这样的历史渊源,柔佛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和葡萄牙人产生感情的,虽然被迫跟夺去自己国都的仇人发生贸易往来,但骨子里的恨,一百多年来一刻也没有松懈。
隔着马六甲海峡与之相望的亚齐国也不是个良善,与奥斯曼帝国有瓜葛的亚齐人总想统一整个马六甲区域,为此没少和柔佛国发生冲突,所以对柔佛人来说,恨不得上天来一场灾难,灭了亚齐人和葡萄牙人。
当亚齐人渡海来跟据守马六甲城的葡萄牙人干架时,柔佛人有一种天灾来了的感觉,他们一边笑一边看热闹,瞧葡萄牙人顶不住了还悄悄帮忙拉偏架,就为了两边打得久一点,多死点人。
不料,剧本的发展不按他们的想法来。
突然有一天,葡萄牙人来了一群东方雇佣兵,在半天的时间里,就灭了不可一世的亚齐大军,了结了这场拖了好几个月的战争。
然后柔佛人发现,那些被打散的亚齐兵,昏头昏脑的逃进了自己的国家,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让柔佛国就在马六甲城边上呢,整个柔佛国把马六甲城包起来了,除非亚齐人跳海游泳,只要他们走陆路就只能逃进柔佛国去。
再然后,柔佛人还没有想明白怎么对付这些亚齐人,接着看到很多东方矮个子跟着亚齐人冲过来了。
在各处村镇里,冒起了滚滚浓烟,靠近马六甲城方圆十里范围内的柔佛村镇首当其冲地遭了难。
浓烟底下发生了什么,很容易想象得到,以倭国浪人的作风,大概不会留下活物。
这一点,站在圣多明哥塔楼上,侧耳细听从远处随风而来的阵阵惨叫,就可以判断出来。
“聂桑,真的不用我去干预一下?”日高佐治面色不大好看地皱着眉头,凝视远处:“这些人会损坏我们日本武士的名誉!”
“不用担心,日高君,他们代表不了武士群体。”聂尘站在他旁边,却一脸轻松:“坐了那么久的船,都是龙精虎猛的小伙子,不放纵一下怎么行?会憋出病来的。”
“.…..”日高佐治的眉头拧了一下,本想反驳,不过在倭国上船的时候松浦诚之助亲口对他叮嘱要一切听从聂尘的指挥,不可以下克上,他只能沉默不语。
“不过呢,若是过分了也不好。”聂尘话头转了一转,半个身子趴在了塔楼的石墙上:“就等一等吧,若是他们及时收手了呢,这也说不定。”
“收手?”日高佐治冷笑了一下,心想:“聂桑不是我国的人,还不晓得这些浪人的秉性,他们哪里知道收手,杀人放火是他们的特长啊,不把这片土地搞成焦土,他们才不会收手呢。”
但是他自然不会多嘴的,于是他顿首道:“聂桑说得对!”
“好了,你下去统计一下玄甲军在这次战斗里的损失,记下来,我会补偿。”聂尘扭头对他点点头:“死者带回骨灰,伤者妥善治疗,承若的辛苦银子一厘也不会少,跟着我出来,不会有一个人被亏待。”
“多谢聂桑关照!我这就去!”日高佐治双脚并拢、肃立,规规矩矩的鞠了一躬,转身沿着螺旋状的石头楼梯噔噔噔的下楼去了。
“松浦藩的家养武士还是比浪人规矩得多啊。”一直呆在旁边的颜思齐咂咂嘴:“正经的武士是不屑于倭寇的行径的,他们把名誉看得比命还重。”
下一秒,他又笑起来:“不过这是饱汉不知饿汉饥,让日高老贼三个月不吃肉试试看,他抢得一定比浪人还厉害。”
“哈哈哈。”聂尘被颜思齐的话逗笑了,道:“倭人本性如此,他们从小就被教导强者为尊,弱者天生受罪,所以那些浪人,才是倭人真正的性格体现,日高佐治反而有些矫揉造作了。”
“不过,你想让浪人们横行多久呢?”颜思齐看向远处的浓烟:“这些强盗行径还是很没人性的,受害的还是柔佛老百姓。”
“那得取决于柔佛国到底能不能打,当年闹倭寇的时候,几十个倭寇就能打到大明南京城附近,一路如无人之境,不知道下面五百倭寇能把柔佛国闹成什么样,我很想知道。”聂尘面上带笑,嘴里却说着不寒而栗的话:“他们不是我的百姓,被怎么屠戮与我无关,人性是对自己人讲的,别人不适用。”
“.…..”颜思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顿了几秒钟:“那个……我们是不是该下去了?葡萄牙人差不多也准备好了。”
“什么准备好了?”
“接风宴啊。”颜思齐提醒他:“在海上漂了这些日子,该吃顿好的了。”
“哦,对啊。”聂尘拍了拍额头:“都忘了,我也好久没吃青菜了,天天肉干鱼肉,现在闻着这两样都要吐。”
两人谈笑着,一齐下楼去,颜思齐走在后面,临到石梯口时,他又回头看了看远处的浓烟,嗅了嗅空气里淡淡的焦臭味儿,再瞅瞅前面聂尘的背影,嘴里嘿嘿的无声一笑。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塔楼。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