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尘眼里泛出异光来,贪婪又兴奋,他搓着手,靠近过去。
一不留神,脚下绊到了什么东西,聂尘一个踉跄差点扑倒在地,幸好他身手不错,前冲几步扑到三十二磅巨炮的炮身上,没有出丑。
卜加劳吓得魂飞魄散,一边紧跟上去把聂尘全身都看了个遍生怕他受伤,一边扭头厉声呵斥道:“说多少次了!炮弹要放到远一点的地方,你们这帮懒惰的猴子,老是就地放到大炮底下,炮弹那么小,绊着人怎么办?!”
在他的责备下,几个厂工唯唯诺诺,魂不守舍,聂尘大度的制止了恼怒的卜加劳,用微笑掩饰尴尬:“算了算了,没他们的事,是我没留神。”
一边说,他一边用脚踢了踢那些圆滚滚的炮弹。
这些炮弹一点也不小,一个个的像香瓜一样,重达近三十斤,瘦弱点的人抱起来都有些费劲,卜加劳为了照顾聂尘的面子说它们小,但是个人都看得明白这玩意儿小不小。
感觉了一下炮弹的分量,聂尘又稍稍抬头看了看跟自己个头差不多高低的炮口,那炮口有一个巴掌那么厚的铁壁,炮眼约等于一个手掌宽,近距离观看非常有震撼力,想象一个脚底下那些沉沉的铁疙瘩以雷霆万钧的力量从炮眼里飞出来,砸向几里地外的敌船,他就浑身冒汗。
“不错、不错。”聂尘很内行的把手伸进炮膛中,感觉触感很舒服,没有气泡产生的凸起凹陷,也没有粗制滥造容易造成的坑坑洼洼,炮膛内跟炮身一样,充满着流畅的光滑感,于是用另一只手朝卜加劳竖起大拇指:“果然是铸炮行家,确实是精品!”
卜加劳微微一笑,丝毫不动容:“我卜加劳家族干了几代人的炮匠,这些工作都是祖上传下来的手艺,并不出奇,当不起龙头这样的夸奖。”
“打造这样一门炮,需要多少铁?”聂尘拍了拍如同大象腿一样的炮身,浑厚的回音显示出这门炮的制造工艺很高超。
“大概四千斤左右,还有一些铜,因为这炮是铁身铜芯。这是极好的状况下需要的金属数量,不过若是算上铸造过程中的废品率,这个数字就很大了。”卜加劳道。
“废品率有多高?”
“大概十之四五。”
“这么低?”聂尘颇感意外,又觉得十分高兴,因为这个废品率已经十分的低了,若是大明的炮厂,废品率起码在十之七八,澳门的炮厂也有十之六七的比率,十之四五,是非常厉害的了。
“这也是托龙头的福。”卜加劳机灵的答道:“你送来的那些荷兰人中,有铸炮的工匠,从南洋高价招募的匠人中也有高手,他们汇聚于此,大大的提高了我们的铸炮水平,我可以负责任的说,鸡笼炮厂的工艺水平,绝对不比欧洲的任何一家炮厂差。”
“既然这么好,那这些炮我就全要了。”聂尘豪迈的把手叉在腰间,做土豪状:“船厂有几条船即将下水,正好装备,明天我就让人来付钱。”
卜加劳大喜:“龙头自产自销,最好不过。”
聂尘微笑着扫视了一圈,又道:“我走的时候给你的图纸,研究得怎样了?”
“图纸?”卜加劳一怔:“什么图纸?”
“就是我亲手画的图样啊。”聂尘比划着道:“那种带轮子的大**纸。”
“哦!”卜加劳恍然大悟:“原来那是图纸?我以为是龙头随手……我研究了,真的是一张好图纸,画得很好!”
德国佬双手竖起大拇指:“只是……画得太好了,有些地方我们看不懂,所以只能试着猜测,可能跟龙头想的不大一样。”
“无妨。”聂尘人逢喜事精神爽,越说越来劲:“走走走,我们去聊聊。”
“龙头这边走。”卜加劳引着聂尘,越过宽阔的院子,从一排排的高顶厂房边经过,来到一排平房前:“到我的办公官署去边喝茶边说罢。”
房前栽着一排乔木,树荫蔽日,门边种着花草,房上盖着黛瓦,窗明几净、绿树环绕,在这四处飘荡着铁屑味儿的炮厂里,这里显得格外清静。
“卜加劳先生倒是爱干净。”聂尘四处张望着评价。
“欧洲绅士,得体是良好的习惯。”卜加劳整理了一下身上穿的笔挺的黑色外套,请聂尘进屋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我这就拿图纸出来。”
只见他在屋里翻箱倒柜,头上出了一圈白毛汗,才从一个柜子里掏出一张纸来,这张纸看起来有些残破,似乎被人摩挲展开来很多次。
卜加劳将图纸摊在聂尘面前的桌子上,聂龙头立马认出,这确实是自己画的那张图。
只见纸上,用毛笔画着两只硕大的车轮,一只足有一人多高,车轮之间,是一个貌似炮管的管状物,画工丑陋,很难识别,而这个管状物被绑在一个不知道什么材质的架子上,架子与车轮相连,后面有一根弯曲的物体撑在地面上。
老实说,要看出这是画的啥,很费脑筋。
“画的不是很传神。”聂尘满意的看着自己的画作:“不过细节都有,卜加劳先生看得清楚吧?”
“唔……”卜加劳伸手揪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几根金色的发丝被他揪下来,在空气里飞舞。
这尼玛当然不是很传神了,可以说一点不沾边好吧。
细节从哪里能看出来?只有你聂龙头可以。
但是卜加劳很快从桌上的一个精致盒子里拿出另一个画轴,在聂尘面前缓缓推开:“龙头的画当然很不错,给了我很大的灵感,不过龙头毕竟不是匠人出身,所以在一些地方画的不甚明确,我重新画了一张,是在揣摩龙头意图的基础上制作的,龙头请看看,是不是跟你画的一个意思。”
这张图,就很靠谱了。
聂尘扫了一眼,就欢喜得站了起来。
“好好,不错不错,就是这个,就是这个。”聂尘乐不可支:“就是这个意思,你画的比我好多了,不愧是铸炮大师啊。”
卜加劳谦虚的笑笑,头顶刚才飞舞发丝的地方,又新显现出一块秃斑来。
“龙头的画作上,写有这种炮的名称,我不敢篡改,同样也把它的名字写上去了。”卜加劳指着画轴下方的一行小字。
小字只有四个,拿破仑炮。
“拿破仑是什么?好像是个名字。”卜加劳没有出声询问,心中暗想:“莫非是聂龙头的英文名字?”
“名字是我随意写的,没想到你还当真了。”聂尘笑着说道,拿破仑炮是他从电视剧里看来的,当时觉得这种炮很漂亮,所以记住了,但时隔很久再重新按照电视剧里的样子画出来自然难以一模一样,能画成这样已经用了他必生力气,至于名字,也就随意了。
画轴上,一门用鹅毛笔工工整整绘制的拿破仑炮蓝图,跃然纸上。
“卜加劳先生,你真是当世奇才,一等一的巨匠。”聂尘看着图纸,由衷的感叹:“仅凭一张画,就能拿出这样具体的图纸来,真的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不不不,若是说奇才,龙头才是。”卜加劳同样由衷的感叹道:“单轨炮架,大直径炮轮,铁质锄铲,这些天才般的想法,给了我莫大的启示,我不敢说原封不动的将你的想法全都实现,但一些力所能及的地方,我还是能做出来的,龙头,这都是你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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