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芙蒂丝发现妹妹今日行为甚是反常,吃饭的时候也能跑神。
怎么了,依朵?
啊?奈芙依朵猛塞了自己几口凉透的面包,嘴巴里满当当含糊地说,没事没事。
姐姐可没那么好糊弄,单纯如白纸的小妹妹,脸上藏不住任何心事。
你现在敢不听我话了?
明明是轻快的语气,依朵却感觉有根绳索套住了自己的脖子,越收越紧,让她呼吸不畅,自小被姐姐控制奴役,她早就没有自我了。
依朵?
如接到主人命令的木偶,依朵凑到奈芙蒂丝耳边,姐姐......我看到娜芙瑞小姐额头上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印记,边缘还泛着金光,我没有看清楚,等我凑近的时候,就又消失了......
奈芙蒂丝第一反应是不信,你是不是眼花了。
奈芙依朵害怕姐姐以为自己撒谎又要大发脾气,支支吾吾道:姐,我真的看到了,那东西像是日轮盘,代表废神阿吞的日轮盘,娜芙瑞小姐会不会被诅咒了吧......
别乱猜!奈芙蒂丝厉声制止。
从小只要姐姐说话声音稍微大一点,奈芙依朵就吓得想往桌子底下钻,姐,你千万别告诉别人啊,我不会给你惹麻烦......
别怕,姐姐保护你。
奈芙依朵偎在姐姐怀里,身子打着颤,像是在拼命抗拒又无力挣脱,温柔的囚笼,她逃不出去了。姐姐的爱是腐蚀心智的毒药,却也是她赖以生存的必需品,她长得又丑,愚笨呆愣,不讨人喜欢,而姐姐那么漂亮机灵,人人都赞美姐姐,姐姐像天上的星星,而她是地下的泥巴,没了姐姐她什么都不是。
依朵,下次你听到什么看到什么,还要告诉我,你就是我的眼睛我的耳朵。
依朵机械地弯起嘴角,幼弱澄澈的双眸盈满虚假的笑意,从她会说话起就学会了讨好和服从,是的,姐姐,我乖乖听你话,你不要不喜欢我。
同日黄昏时分,底比斯城。
银镜前,女子正在梳妆,男人走到她身后,双手搭在她肩膀上,微微趴下腰,通过镜子打量起镜中女人,她长相一般,不美也不丑,颧骨高,下颌短,眼睛不算大但很有神,眉眼间透着一股不容小觑的精明劲。
她戴着一顶假发,发丝像是螺丝面,密密实实盖住耳朵,垂到下巴处,染成耀眼的宝蓝色,这种假发制作工序无比繁杂,因而价格极高,简直就是把富有炫耀在头上。
诺杰美特对着出现在镜子里的男人微笑,父亲大人,我好看吗?
很美。阿伊从一旁侍女捧着的托盘里挑出一支镶嵌玫瑰花的黄金长发卡,,固定好女儿的假发。
侍女们用柳枝向空中泼洒香水,名贵**、檀香、没药萃取成的水滴如雨纷纷落下,伊特努特诺杰美特优雅走入,转一个圈,将自己绣着莲花图案的华丽长裙染上迷人芳香。
阿伊拉着女儿,款款走入宴会厅,透过墙壁明亮的大窗,可以看到暮光斜照的花园,夜来香正准备悄悄开放。
窗前,黎巴嫩雪松为原料的长桌旁,坐着一个男人。
穿着一件朴素的白衣,阿蒙曼奈尔的美貌依然让人移不看眼睛,他身材高大挺拔,气质圣洁高雅,呼吸中透着神秘莫测的气息,就是为侍奉神灵而降生。
阿蒙曼奈尔抬眼,看见阿伊和打扮得光彩照人的诺杰美特,瞬时就明白了阿伊邀他赴宴的深意。
大祭司大人!诺杰美特大方得体地打招呼,颇有贵族之女的风范。
高级神官的客套话总是张口就来,哦,诺杰美特回来了,有四年没见了,路上辛苦吗?
谢大人关心,现在水流速度慢,坐船不算很颠簸。
寒暄完,年龄相差十四岁的一男一女就没有话题可谈,阿伊碰了碰女儿的肩,去,给大人倒酒。
诺杰美特握着酒罐,故意靠近男人,她裙子的领口很低,随着她弯腰的动作,胸口三串晶石项链在灯光下一闪一闪,阿蒙曼奈尔目不直视,甚至侧身避了避,她浑身脂粉香气刺鼻,他闻出是一种魅香,有些恶心。
礼貌喝下酒,阿蒙曼奈尔向她晃动了下杯底。
诺杰美特迟迟不离开,站在阿蒙曼奈尔偷偷打量起父亲为自己选定的第二任丈夫。
这个男人长得着实不错,虽然已经四十岁了,但脸上完全没有岁月侵蚀的痕迹,轮廓立体,高鼻深目,褐色的眼珠充满智慧仿佛能洞穿人的前世今生,总体来说,宰相千金对大祭司还是满意的。
诺杰美特刚结束第一任丈夫的服丧期,她和那位病逝的孟菲斯城前领主本就是政治联姻,没有多少感情,很快改嫁对她来说并没有心理负担。
和她父亲一样,诺杰美特瞄准目标就会主动出击,大人,这是我亲手为您准备的礼物。
她手里是一条绣着纸莎草和鸭子图案的腰带,说是亲手缝制,其实就是指导了下样式,随意加了几个针脚。
古埃及风俗里,腰带是很私密的物品,女人送男人腰带就是想为他宽衣解带,求婚的意思。
阿蒙曼奈尔淡淡看了一眼,没有收下,也没拒绝。阿伊见状,诺杰美特,去看看炉子上面包烤好没有。
这些事情自然该是仆人做,宰相府唯一的小姐哪里需要亲自跑腿,阿伊的意思就是让她回避,诺杰美特受提伊教导,为人处世玲珑圆滑滴水不漏,敏锐体会到父亲话里的潜台词。
阿蒙曼奈尔开了口,宰相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阿伊坐在大祭司旁边,拍了拍大祭司的肩膀,摆出一副亲密无间谈知心话的模样,这二十年你一直都是孤身一人,身边总要有个女人照顾,留下个孩子延续血脉。一般的女人哪能与你相配,我的诺杰美特,聪慧懂事知书达礼,是料理家务事的能手,她的年纪正是孕育孩子的好时候,你我若结为亲家,岂不是美事一桩。
阿蒙曼奈尔委婉拒绝了,多谢,但曼奈尔恐怕要辜负宰相大人厚爱了,我曾对她发誓,今生只有她一人。
阿伊知道大祭司是底比斯有名的情种,他也好奇到底是怎样风华绝代的女人能把大祭司这样的精英男士迷得神魂颠倒宁愿二十年独守空房,唉,你这是何必,她走了这么久了,你也该放下了吧。难道就单身一辈子,等你踏上冥界旅程,连个孩子给你主持葬礼都没有吗。
古埃及人也忌讳无后。
这正是阿蒙曼奈尔心中之憾,但动摇不了他对爱人的誓言,如果不能和她生育孩子,我宁愿不要,就算法老赐婚,我也不会接受。
补上最后半句话是顾忌阿伊的颜面。
阿伊短时间无法改变他的想法,便拿出一份刚从阿玛尔那送来的密报。
法老在阿玛尔那,准备将埃赫那吞的棺椁迁回帝王谷重新安葬,这代表什么,代表他承认他做错了,他对埃赫那吞充满歉意,他正在重复他离经叛道父亲的老路!
阿蒙曼奈尔倒是泰然,法老在卡尔纳克神庙树立复兴石碑,痛斥那罪人的宗教改革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也修好了卢克索神庙破损的廊柱,领导开展第七厅建造项目,说明他和作乱的阿吞划清了界线,他不会成为第二个埃赫那吞,否则就是自寻死路。
阿伊意见和他相左,图坦卡蒙年轻莽撞,还敢回阿玛尔那是非之地,我担心他压制不住阿吞的势力向那群逆贼妥协,只有你我结盟才能永保太平。
阿蒙曼奈尔太清楚了,阿伊想把女儿嫁给自己目的不单纯,宰相想用姻亲关系把自己捆在一条船上,利益与共。以此争取自己领导的阿蒙祭司团支持,为他以后篡位打下基础。
阿伊别有用心提醒,大祭司大人,如果让图坦卡蒙查到你当年干的事,会放过你吗,只有我才能为你掩盖罪恶。
阿蒙曼奈尔冷笑,阿伊在威胁他,当年阿伊为什么向法老推荐他为最高祭司,就是因为手里有他的把柄,还是让他万劫不复的把柄。
这些年阿伊屡次威胁,利用他篡改神意争权夺利,今日还企图让女儿勾引他,他太恶心了,阿伊大人,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光复阿蒙。我从未忘记上任阿蒙大祭司的嘱托,我无愧于众神。只要阿蒙神永立神坛之巅,享举国供奉,王座上坐着的是图坦卡蒙,是你,还是其他人,我根本就不在乎。对您来说,只要能登上王位,埃及信奉阿蒙还是阿吞,不也没有区别吗。
说罢,阿蒙曼奈尔笑里藏刀望向阿伊。
一针见血,直戳要害。
诚然是阿伊,被人**裸挑明觊觎王位的狼子野心和侍奉两神的狡猾不忠,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你这是何意,若非我当年助你夺下神权,卡尔纳克恐怕早已被荒草掩埋。
宰相大人,您莫要忘了,您曾是阿吞的臣子,您撰写的赞诗在埃及广为传扬,后又信奉阿蒙,信仰不坚定,如在尼罗河脚踏两舟,甚是危险。本祭司乃阿蒙神代言人,一切行动皆听从神灵旨意。如果众神选择您,阿蒙神会告诉我的,到时候,我一定全力辅助您。
阿蒙曼奈尔看了看一桌子好酒好菜,看来是无福享用了,我还要主持晚祭,告辞。
大祭司软硬不吃,对他的女儿也毫无兴趣,阿伊也不敢彻底和大祭司撕破脸皮,比斯尼,送客。
诺杰美特走进屋,沮丧地垂着脑袋,父亲,女儿让你失望了。
阿伊安慰,那老鳏夫顽冥不化,我也不忍心你嫁过去。是父亲对不起你,父亲也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诺杰美特早已过了幻想爱情的年纪,她很清楚地位高到自家程度,婚姻就是一场交易,为了我们伊特努特家族的荣耀,为了父亲能早日登上王位,女儿心甘情愿。
阿伊笑,真乖,去找你母亲吧。
诺杰美特说,姆特好像很不开心。
怎么了?
还不是因为你娶的侧室,还有那个私生子!
阿伊语气温和地指正,他是你弟弟,你们姐弟俩应该相互帮衬,你也多帮父亲开导开导你母亲。
闻言,诺杰美特冷了脸,只有姆特生的才是我弟弟,你别想让我认他!我才是家族唯一的继承人,我该得的东西决不会让给他!
于是,阿伊再添新家庭苦恼。
阿蒙曼奈尔今天的态度足以说明,阿蒙祭司团在内心深处,对他都是看不上眼的。
这群祭司清高自傲目空一切,不也是依靠神灵沽名钓誉,虚伪得令人作呕。
古埃及也许只有阿伊一个人,坚信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成功要靠努力而不是神前祈祷。当年他父母双亡孤苦无依,哭喊神灵无数遍,但他们并没有送给他一口饭吃。
他便不愿信了。
比斯尼来报,老爷,霍普特求见。
霍普特向阿伊略显拘束地招手,露出明媚笑容。
阿伊心中因为大祭司不配合的阴霾瞬间一扫而空。
既然大祭司不识好歹,他就给埃及众神换一个代言人。
他连埃及的信仰都可以换掉,换一个大祭司有什么难。
能有什么比借法老之手,培植自己亲生儿子更划算的买卖吗?
阿伊走到霍普特身边,怎么过来了?
来看看您。
吃了吗?
吃过了。
吃的什么。
盐巴青豆、果酱面包、一杯牛奶还有水果。
出去走走。
好。
父子俩简短地对话,他们都不擅长在这段关系里扮演本该属于自己的角色,但都对失而复得的亲情格外珍惜,试探着靠近。
父亲带你去见我一个老朋友。
我穿这个合适吗?霍普特看了看自己简单的衣服,阿伊的朋友自然是很有身份地位的人。
那我扮作您的随从吗?
阿伊说:到了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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