擅长切痔疮也好，当掏粪工也好，无论如何，橡树林医院的名气，算是已经打响了。

    上门求医的，终于不仅仅是格雷特原来认识的富商，不仅仅是走投无路的穷人，也不仅仅是济贫所里病得要死直接拉过来，随便你治疗也好，拿来做实验也行的贫民了。

    而且魔法师们给钱也痛快。一瓶治疗轻伤药水50金币，一瓶治疗中度伤药水300金币，治疗重伤药水750金币——

    你上门去找一位五级的牧师、法师双料职业者，传奇法师的弟子，接受他的独门治疗，你好意思只给300金币？

    怎样也要付个100贡献点，或者，钱不够的话，有什么奇怪的魔法材料，魔法装备，也可以考虑抵账。

    格雷特倒不会掐着他们要钱，然而，患者的面子要紧~~~

    不管怎么说，如果一位魔法师治过你的屁股，他还前程远大，还有可能在其他场合和你相遇，那么，为了你自己的荣誉，你最好多付点儿诊金。

    于是，格雷特的橡树林医疗研究所，居然以此达到了收支平衡。而且，其他类型的，治疗术无效的病人，也开始上门了——

    这天中午，格雷特从一个血淋淋的屁股上抬起头来，还没丢清洁术就被请了出去。

    大堂里一坐一立，站着的中年男子满脸焦躁，不停踱来踱去。他踱步的区域中心，颤巍巍坐着一个身形消瘦的老妇，不停念叨：

    “不治了吧……我们还是不治了吧……据说，这家会动刀子切人，血淋淋的，怪怕人的～～～”

    “母亲！”

    男子焦躁打断。

    他身高体壮，脊背挺拔，双手都有一层厚厚的老茧，一看就是战士出身。

    具体等级，格雷特还看不出来，但是伯纳德已经快步赶了过来，往格雷特身边一站，寸步不离。

    老妇人又瑟缩了一下。格雷特向野蛮人摆了摆手，笑着上前，在老妇面前微微欠身：

    “老太太，哪里不舒服啊？”

    “我母亲肚子痛的很！又痛又胀——”

    男子说到这里，声音一下子小了下来，似乎不想让周围人等听见：

    “……照顾她的人说，两天没有大便了……以前有好几次都是这样，喝治疗药水也没用，带去神殿治疗，也只能好个几天。最近特别严重，法师阁下，您……”

    嗯嗯，便秘，腹痛，腹胀。首先考虑肠梗阻，至于严重的程度、原因，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器质性病变，那就还需要检查以后确定。

    而且便秘这个，和生活习惯的关系很大，并不是刷神术就能一劳永逸的……格雷特这样想着，堆起一脸亲和的微笑，伸手去搀扶老人：

    “老太太，咱们先检查一下啊……您在这里站好，对，站直了，别动……啧，这里看不太清楚……”

    而且是关键部位看不清楚。腰上累累赘赘的一片阴影，一眼看起来，像是钥匙之类的玩意儿，或许还有些别的什么。缝衣针？剪刀？改锥？打火石？

    蹭阿帕褪下来的角失败，格雷特只能把人扶进自己诊室，喊两个女护士进来，先帮老太太更衣。

    衣服底下的金属物件，甭管是扣子啊、是腰带啊、是钥匙啊，或者是其他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全部拿下来，交给她儿子再说。

    趁这个机会，格雷特抓紧时间，和病人家属多聊了几句。

    这才知道老太太今年62岁，生过四个孩子，两男两女（不，性别不重要）。带她来的是老人的大儿子，六级骑士，当然，老人自己不是职业者。

    老人平时身体健朗，没生过什么大病，更没有动过手术。（病人家属：手术是什么？）爱吃肉，也爱吃菜，只要不便秘，一天能吃一磅蔬菜……

    聊到这里，伺候老太太更衣的护士大妈满头大汗，推门出来，很显然费了无数口舌。格雷特也得以摆脱那位骑士，摸出【无尽墨水笔】，给老人再来一次x光——

    随身光源就是好。格雷特默默的给【侦测魔法】点了个赞：

    换成前世，医生开单子，推病人去排队，交费，影像科排队，拍片，再推回来等影像科出片。来来回回一顿折腾，如果不是特殊加急，几个小时就消失掉了……

    他凝神细看。立位平片，见腹部多发阶梯状气液平面，梗阻近端扩张的小肠和气液平面固定在盆腔耻骨上方；卧位平片，此征象不变。

    并且，腹股沟部分，应该是韧带外面的地方，能看见一弯充气的肠曲，盲端指向闭孔——

    两个位置全部检查完成，格雷特心里已经有了大概。他请老太太躺下，准备查体：

    “老太太，你把腿蜷起来，好的，就是这样。来，右腿也蜷起来——”

    格雷特站在床边，在老太太儿子的注视下，轻言细语。身体前倾，左手搭在老妇右小腿上，轻轻一推，做个引导。

    手还没用力，男子已经“哎呦”了一声：

    “别别别！母亲说，她右腿只要一蜷起来，大腿就疼！”

    格雷特暗暗点头，果然如此。他嘴角微笑不变，缓声问道：

    “大腿疼了多久啦？”

    “没……没多久……就一点儿……”

    老妇眼神躲闪，说两个字，就看一眼儿子。这个样子格雷特也见得多了，多半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儿子。

    嗯，大概率是已经挺严重了，不想打扰儿子，没跟他说……

    格雷特想了想，把那位骑士劝出诊室，返身回来，继续询问。这才知道，老太太便秘已经两年多了，一时缓解，一时复发。

    至于右大腿疼痛，也有半年多了，最近几天格外严重。右腿完全不能蜷曲，一屈起来，越发疼痛……

    “老太太，您的右腿腹股沟这儿，就是身体和右腿交界的那块儿，能不能摸到一个包块？”

    “什么？”老妇人的声音猛然提高。尖锐一下之后，又压低下来，有些惊慌甚至忸怩：

    “你这个小伙子，年纪轻轻，怎么问……问那种地方……”

    格雷特哭笑不得。问诊到这一步，他已经重点考虑，是闭孔疝造成的肠梗阻了——

    老年女性，多次生育，盆底肌肉韧带会退化比较多；长期便秘，盆底肌肉韧带承压较大。

    而这个时候，如果腹膜比较稀疏，出现缺口，盆底肌肉韧带也没有托住，就会造成部分肠管疝入，引起不全性肠梗阻。

    而因为闭孔管狭窄，周围组织坚韧，疝内容物很难自行回纳。这个，如果弄不清楚病因，神殿的治疗术仅仅针对便秘和疼痛的话，确实不容易治好……

    我又不是要故意占你便宜啊，老太太！

    “以自然之神的名义……”

    他叹了口气，伸手从兜里抽出橡木杖，将其解放为齐眉棍形态，杖头绿叶轻轻摇曳，格雷特举起一只手，手掌摊平放在耳侧，从掌心到指尖，白光微微跳动：

    “老太太，我问这些，真的只是为了诊断疾病。您要是不放心的话，我请您儿子进来，守在旁边，或者请一位女性牧师过来？”

    自然之神的信誉似乎真的比较高。老太太盯着白光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看橡木杖顶端的绿叶，脸色终于松弛了一些。格雷特赶紧趁热打铁：

    “老太太，这样，我转过去背对着您，您自己摸一下……摸仔细点儿啊！这个很重要的！”

    身后窸窸窣窣，窸窸窣窣。好一会儿，老太太松了一口气，声音低弱地回答：

    “没……没有……”

    可是x光平片能够看到。格雷特揉揉眉心：

    麻烦了。为了确认肠道梗阻情况，更重要的，为了确认动脉静脉受压情况，以及下肢血供，最好还是做个b超。也不知道对方肯不肯给碰……

    哎，赛瑞拉和安妮维雅，虽然都跟着自己学了超声探查的施法，但是读片还不行。只能他自己上了！

    格雷特和老太太沟通了一下，不出所料被拒绝；又开门和她儿子沟通了一下，也被拒绝。无奈之下，他只能提出手术方案：

    “首先呢，是在腹股沟这里开一个口子，伸几根藤蔓进去，把掉出来的那段肠子推回原位。然后还要探查一下肠道，梗阻这么长了，千万别来个缺血、坏死什么的。最后，把腹膜这里的缺口补好……”

    他说一句，老太太的脸色就白了一层。说到后来，摇摇欲坠，几乎昏倒，靠在儿子身上拼命摇头：

    “我们不治了吧……艾伯特，我们不治了，不治了……”

    格雷特费尽口舌，包括解释了“全程都在安宁术的控制下，您不会痛的”，“再不手术，肠子可能烂掉”，都没有任何作用。唉，老太太恐惧心太强，依从性太差了……

    最后，艾伯特骑士只是买了两管开塞露，就带着母亲匆匆离去。格雷特从诊室一直送到大厅门口，再送下台阶，抓着艾伯特骑士反反复复叮嘱：

    “如果老太太肚子剧烈疼痛，要记得去治疗啊！一定要去治疗！——来我这儿也行，去任何神殿，任何魔法师的医疗研究所都行！最严重的情况下，肠子会烂掉的！今晚我会待在这里的！”

    他说到做到，今晚就不回法师塔了，直接待在医院。睡到半夜，凌晨一两点的时候，艾伯特骑士带着他母亲，锤响了橡树林医院的大门：

    “诺德马克法师！诺德马克法师，您在吗？——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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