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金妮是世界树移栽到永聚岛以后，分出来的第一批幼树之一，一直辅助世界树梳理岛上的迷锁。”

    麦琳瑟拉长老含着淡淡的笑意，引领格雷特挨个儿参观古树，一棵一棵介绍过去：

    “论智慧，论能力，她在岛上的古树当中首屈一指。”

    格雷特向她微笑。然后，抬手按住了胸前的橡木杖，把它拎出来一小截儿，让它和优金妮面对面：

    “阿树，你怎么看？”

    “我不喜欢她……她看着就很不好惹的样子……”

    橡木杖垂头丧气，叶子一片一片全都耷拉了下来。格雷特抱歉地向麦琳瑟拉长老笑了笑：

    “既然是拥有迷锁奥秘的古树，恐怕我并不适合带她离开。辛苦长老，再为我介绍别的古树吧。”

    麦琳瑟拉长老毫不意外地点了点头。介绍古树，当然要从最古老、最出色的介绍起，这是精灵族的慷慨，也是精灵族的诚意；

    但是，格雷特听到“迷锁”两个字就退避三舍，这也是他的分寸。

    精灵族的迷锁，那是精灵族最根本的奥秘之一，格雷特看来是碰也不想碰，绝不愿意从他这里泄露出去。

    “那我们再看看别的。阿兰布鲁，这是一棵健壮的铁木，也是整个霍尔顿山谷当中，站得最高、最强悍的铁木。整个法术学院，都在他的瞭望守护之下。”

    “阿树，你怎么看？”

    格雷特再一次用心神沟通橡木杖。这一次，橡木杖不止耷拉叶子，连主干都快弯下来了：

    “我打不过他……”

    “别胡闹，好好的人家为什么打你？”格雷特薄责一句，又好奇问道：

    “那它有没有出过海？或者，有没有变成航船和飞行船，在海里、在天空远程航行的能力？”

    “这个……恐怕是没有的。”麦琳瑟拉长老笑出了声：

    “阿兰布鲁从生根发芽开始，就一直站在这个山坡上。空有出去玩的心，他连山谷外面都没有逛过。而且，你指望一棵铁木变成船……”

    那么沉重的木头，除非一开始就能完美地变成船舱，否则，咕咚一声，立刻沉底。

    格雷特抱歉地看着长老。麦琳瑟拉长老笑了一会儿，拍拍他，继续往前走：

    “来，看这里。芙萝蕾嬷嬷是法术学院的护卫之木，也是专门看护幼崽的古树。她最疼爱孩子，我们每一个幼崽，都在她的树冠下玩过，都吃过她结的果子……”

    “啊，芙萝蕾嬷嬷。”格雷特赶忙行礼。古树抖动了一下，伸出一根枝条递到他面前。枝头硕果累累，香气扑鼻，格雷特道谢摘了一个，咬下去，果然满口甜香。

    “这一位就算了吧……”这一次，不用橡木杖抗议，格雷特就赶忙笑着婉拒：

    “孩子们的守护者和童年回忆，我怎么能带走呢？还是麻烦您再介绍其他长者吧，哪一棵古树静极思动，愿意到处走走的，我再和他聊聊……”

    格雷特拜访了几棵古树以后，就辞谢了麦琳瑟拉长老的引导，自己按照她给的名单，一棵一棵挨个儿拜访。

    然而绝大部分古树都是喜静不喜动。要求点儿树皮树叶树枝果实，简单，要交换知识，可以。要让它和格雷特契约，连根拔起，变成一艘船漂洋过海？

    不，绝不，完全不可能！

    格雷特从北到南，从密林到山巅，拜访了一棵又一棵古树，碰了一次又一次壁。几乎找遍全岛，才在南岛山崖的石缝里，找到一棵鲜红灿烂的槭树。

    听格雷特说要出去走走，这棵名为塞薇利娅的槭树用力摇着叶片，极其兴奋。树皮微微裂开，海风吹过，送来一片甜香：

    “是吗？可以吗？真的可以出去走走了吗？我都在这儿待了上千年了，终于可以离开了！

    ——我做梦都梦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梦到大森林里的大树，梦到大海，梦到冬天陷没鹿腿的大雪……可以一起去吗？要变成船？我愿意！”

    等等，你一棵树，为什么会做梦？……不是，你一棵树，为什么会梦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格雷特满头黑线。他刨根问底继续询问，槭树摇动着树枝，给他看了一片自己的种子：

    “你看，我们的种子，是这样飞行的……我当初，也是这个样子，飞啊飞啊飞啊飞……”

    格雷特捧着那颗透着青色的果实。小小的果实外，有一对格外精巧的薄薄飞翼，在他手心迎风欲起。

    可想而知，当果实成熟、爆开的那一刻，那些自带飞翼的果实，便能乘着气流，飞到极远极远的地方。

    ——当然，飞过海洋那是不用想的，但是经过飞鸟的啄食和携带，经过精灵的移栽，也确实能够跨越漫长的距离。

    至于一棵树，怎么从种子里面继承先辈的记忆，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阿树，你怎么看？”

    格雷特照样询问了橡木杖一句。这一次，橡木杖久久沉默，忽然从他的胸口衣袋里蹦了出来，落在地上。

    跳出衣袋的时候还是铅笔长短，落下地面的时候，已经有了齐眉棍长短。刚一落下，根系就直扎进地底，浓密的绿叶迎风展开，抖得哗哗直响：

    “你好！我是阿树！很高兴认识您！……我是说，可以认识一下吗？我可以和您一起旅行吗？我可以向您请教问题吗？”

    一边说，一边竭力伸展枝干。主干顶端15根分支，像是被海风吹了好几年似的，整齐划一地往槭树方向弯去：

    “我……”

    “啪！”

    满缀鲜红叶片的枝条笔直抽下。一声脆响，橡树脆嫩的细枝，硬生生被抽断了一根，连同果子也在枝头摇摇欲坠。

    橡木杖受此惊吓，所有的粗枝都撤了回来，连树冠都缩小了一半。抖了好几下，才试探着再往前探出一点点：

    “美丽的……”

    “啪！”

    “呜……”

    橡木杖往下缩，往下缩，往下缩，缩成小小的一支，树根也全都从泥土里拔了出来。格雷特摇了摇头，上前捡起它放回衣兜：

    “抱歉，阿树太激动了……他说，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姑娘……”

    槭树塞薇利娅一直默默地观察着格雷特，观察到格雷特用精神力按住橡木杖，死死裹紧。

    她和格雷特是用精神力交流，橡木杖和格雷特的契约，她用闻的都能闻到。这么一裹，橡木杖的信息，却半点儿也没从那边透过来……

    所以，格雷特这个主人，管得住那棵小树苗？问题是，他愿意管吗？

    傲立山巅的古树默默沉吟着。好一会儿，她摇了一下枝叶，吹过来的海风里，却已经没有了香甜：

    “我需要答应他吗？——我需要答应他，才能跟着你出海吗？”

    “您怎么会这么想？”格雷特把橡木杖往衣兜里按了按，连顶端都按了进去。上前一步，摸了摸塞薇利娅的枝叶，笑容温暖：

    “您是您，他是他。您是传奇古树，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强迫一位传奇。不管是我，还是我身边的所有人，对您都只有敬重的……”

    他来来回回，把自己肚里的话全都倒出来了，塞薇利娅才垂下了树枝。山巅上，鲜红的叶片在海风中哗哗摇晃，甜香一缕一缕外溢出来：

    “你想要我变成船？变成飞空艇？带着你们一起飞行？”

    “是。——要在暴风和海浪当中，护住我们所有人，只有传奇才能做到。为了应对复杂情况，最好是平时变成航船，危险时候，有飞起来的能力。”

    “飞起来倒是不难……”五角形的红叶继续晃动，很显然，塞薇利娅的心情也不太平静。半是兴奋，半是紧张：

    “要变成一艘大船，装人，装东西，那也不难。但是，要变成什么样子，才能在海上飘得好，什么情况得飞起来，怎么认路，我不会啊！”

    说到这份上，那就有七八分愿意了。格雷特绽开笑容：

    “这容易啊！怎么变成船，怎么变成飞行船，我带你找萨西莉亚姐姐，她肯定愿意教的！至于怎么认路——”

    “我来领路！我来领路！”

    半空中扑下一只娇小的燕鸥。全身雪白，头顶和颈背纯黑，鸟喙和脚爪鲜红如珊瑚，正是参与了格雷特的实验、还试图给他送礼的那一只。

    这会儿，它张开翅膀，在槭树顶上盘旋三圈，又跳到最高一根树枝上，来回乱跳：

    “不就是去龙岛吗？我最熟啦！从永聚岛往北，到龙岛的最北边，我和我的同族，一年打个来回！法师大人，请务必让我领路！”

    “……看，解决了。”格雷特摊了摊手：

    “至少向导有了。塞薇利娅姐姐，您有意向加入的话，我先陪您一起去找萨西莉亚姐姐，让您和她聊聊？”

    第二天清晨，经验丰富的航船古树用嫩枝挂着一颗果实，缓慢地、郑重地，移到了鲜红的槭树面前。

    “来，你先弄明白这些，知道该怎么变形。回头我带你去海上飘一圈儿，再去空中飞一圈儿，都没问题的话，你就可以和小格雷特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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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