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明晰诧异抬头。
南正奇慢悠悠道:“老夫为官半载,不说多有建树,可也算是小有成绩,只是半生忙碌,门下弟子却不多,唯独只有三人,你们曾见过的下纳郡守刘俊言是一个,另外两个,一个在陌安常驻,一个则是在清水为生,我本以为自己这后半辈子不会再动收徒的心思,可今日见你,倒是起了这样的念头。”
“只是老夫如今大不如前,自身难保不说,也不知前路如何,也难予你任何相助,甚至还可能因自身之乱拖累你的前程,不知咱们年少才高的林举人,是否能看得上我这个糟老头子为师?”
南正奇是何等人物?
南家鼎盛时,想跪着到门前求指点的人不知几何。
他能动了收林明晰为徒的心思,于林明晰而言,可谓是从前绝不敢想的痴念。
哪怕南正奇此时不再有权有势。
可一个人肚子里本身积攒的本事和能力并非作假。
他的眼界和经历,就决定了他能教给林明晰的,绝非常人所有。
林明晰心里一时意动,可转念想到别的,又忍不住苦笑道:“老爷子能有此心,是对晚辈的抬举,只是在下早已认下恩师,常言道一徒不侍二师,若是今日贸然应下,只怕是不光是您不尊重,对在下恩师也有怠慢之嫌。”
贺明是没南正奇的本事。
可贺明曾给林明晰的帮助,却是旁人从未有过的。
说是恩重如山也不为过。
林明晰再心动,也不能为了这个,而让自己多年的恩师失望。
南正奇闻言面上闪过一丝失落,可心里的欢喜却是更胜之前。
他默默的喟叹一句自己没看错人,闭上眼慢慢道:“你尊师重道自是好事儿,只是老夫想收徒的时候不多,这样的机会,你可要把握住了。”
“这样,你也不必着急回绝,既是到了县城,你那恩师也在城中,你不如前去问一番他的意见,看他是如何想的,然后再来回答不迟。”
林明晰本以为南正奇会动怒。
听到这话忍不住露出了几分难为情的笑。
他对着南正奇恭敬行礼,朗声道:“是。”
南正奇和南歌离都无意在县城久留。
短暂的话别后就另择他路去了庄子。
苏沅习惯了身边多几个人,这会儿人影儿没了,心里倒是有些空落落的。
她用胳膊杵了杵林明晰的胳膊,小声问:“你刚刚跟老爷子说什么了?”
林明晰顿了顿,想着事情未定之前不宜让苏沅跟着白高兴,索性就没直接说实话,随意挑拣了几句南正奇叮嘱自己用功的话说了。
苏沅闻言啧了一声,语气复杂道:“不愧是当年的状元郎,鼓励人的方式都与众不同。”
重点是,换做一般人,遭遇了这般大变后,只怕是能活着都要性情大变。
南正奇已然落难却不忘勉励晚辈上进。
不得不说,高材生之所以能成为高材生,的确是有几分常人难及的道理。
苏沅唏嘘着和林明晰转了几圈,最后决定先去书院报平安,然后再回家。
林明晰功名恢复的圣旨早已送回了县城。
他人还没回来,书院中的人就不知为他高兴了多久。
此时终于见着了林明晰本人,就连门房大爷都笑得合不拢嘴的说了好几句恭喜。
途中遇到的人更是贺喜不断。
从这迟来的贺喜声中,苏沅和林明晰终于切身的感受到了脚跟落地的实在感,眼里的笑意也多了几分不可说的真实。
贺明和胡图早就等着了。
见林明晰和苏沅进来了,喜不自胜的同时,还不动声色的松了一口气。
胡图大笑着拍了拍林明晰的肩膀,笑声不断的说了好几句好。
贺明看他动作粗鲁不像样,咳嗽了几声当作提醒,然后才感叹道:“回来了就好,平安回来了就是好的。”
林明晰正色往后退了半步,认认真真的跪下对着贺明和胡图磕了一个头、
“弟子无能,让二位师长跟着忧心了。”
贺明赶紧将人扶了起来,拉着人就往里走。
“能水落石出,平安回来就是好事儿,咱们师生,何必说那些无用的虚话?”
胡图赶紧跟了上去,难掩兴奋道:“听说这案子是圣上亲审的,你还见到了圣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你快与我们详细说说。”
盛京一事说来话长。
林明晰和师长说话,苏沅待着无趣,索性就趁人不注意就要往外溜。
桂娘让她带了东西,她还得给媚娘送去呢。
林明晰打眼一看就知道她想去哪儿,难得的没阻止,只是说了一句万事小心。
苏沅笑着应好。
林明晰想了想不放心道:“还有,不可胡来。”
苏沅……
合着她在林明晰这里,就是一个有前科并且不值得信任的人吗?
苏沅心累的唉了一声,摆手道:“知道了知道了,你慢慢聊吧,咱们回见啊。”
苏沅忙不迭的溜走了。
林明晰无奈的收回了目光,回头却被贺明和胡图戏谑的盯着。
林明晰耳后染上了一抹红,不太自在道:“老师为何这般看我?”
胡图意味深长的呵了一声。
贺明则是笑道:“明晰长大了。”
这话比直说更让林明晰尴尬。
林明晰忍着局促,艰难的挺直了腰板,朗声道:“都是成家的人了,自然是要大些的。”
胡图忍不住哈哈笑出了声。
贺明也是好笑的捂住了眉。
他说:“都说性子是会染人的,这话我之前不怎么信,这会儿见着你,我倒是信了。”
换做从前,林明晰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可见与苏沅在一起久了,的确是连说话的方式都变了。
林明晰悻悻的说不出话。
贺明和胡图笑够了,才接着说正事儿。
听完了,不管是胡图还是贺明,两人的眼里都是庆幸的唏嘘。
贺明说:“我们二人身在这僻壤之中,不知盛京繁杂,也不能帮你一二,此次倒是让你险些陷入了无谓的纷争,只是还好,你到底是避过了。”
胡图比贺明看起来生气许多,他咬牙道:“你没答应那闫修是对的,他此时对你仁善,不过是想借你之手行阴谋之事,等他目的达成了,又怎会对你有好脸色?”
“更重要的,就是咱们人穷志不短,有些事儿违背底线,不能做就是不能做,否则成什么玩意儿了?!”
林明晰笑着应是。
贺明也点头道:“你做的不错,君子当有所为有所不为,万事但求不违本心。”
贺明和胡图话说如此,可想到林明晰曾遭遇的危机还是起了一身冷汗。
见他们二人都神色不佳,林明晰迟疑了一下,轻声说:“其实我此番前来,还有一事想与老师商议。”
胡图瞪眼看了过来。
贺明皱眉。
“何事?”
林明晰纠结了一瞬,不太确定地说:“南家老爷子,有意收我为徒,只是我……”
胡图惊叫:“你答应了?!”
林明晰摇头:“未曾,我……”
“什么?!”
胡图瞪圆了眼睛冲上来,死死地捏着林明晰的肩膀,堪称是咬牙切齿地说:“你竟然没答应?!”
“林明晰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
“那是南正奇!之前的状元啊!”
“你为什么不答应?!”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