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沅带着人艰难的往里挺进。
钱奇安历经无数绝望后也终于得以和林明晰等人成功汇合。
出去求援之前,钱奇安本人和南正奇等人都不曾想到过程会如此艰难。
见到林明晰他们都还是活的会喘气的,钱奇安充斥着疲惫的脸上挤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笑,不等开口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吴川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来,一把将人从地上拎起。
跟在钱奇安身后的人扑过来看了一下,苦笑着长叹一气。
“这是心力交瘁累的,睡足了就没事儿了。”
事发突然。
钱奇安又肩负着回来救命的重责。
去的路上回的途中,他愣是半点没敢合眼。
官府的人不顶用。
为了能尽快将人和东西带进来,钱奇安甚至在山道入口处摆了大理寺卿公子的架子。
拿着令牌逼着人放的行。
一路紧绷着的神经坚持到这会儿,可算是挺不住了。
吴川本是想把人交给他的随从。
结果一看来的人倒的倒歪的歪,没一个看起来还能行的。
索性一咬牙自己拎着人就进了地洞。
钱奇安被扛了进去。
他带来的药材和御寒的衣裳吃食,也成了救命的宝贝。
尽管在林明晰的主导下,他们暂时挖出了可藏身的地洞。
暂时是不会被冻死。
可人是找着地方了,吃的却无处可寻。
储藏的那点儿干粮压根就不顶用。
紧紧巴巴的吃了几日就没了。
后来的这些日子,他们都是靠着被冻死的牛羊果腹。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外边天寒地冻的,什么都缺,唯一不缺的,大约就是随处可见被冻死的牲畜。
牛羊纵然是被冻死了,一时半会也不至于就坏了臭了。
柴火有限,生肉不能烤熟,滋味差些不打紧,能凑合着活命就行。
眼下钱奇安将东西带来了,没衣裳穿只能裹着一身血腥味不散的兽皮的老人孩子有了可上身的衣裳。
病了难以动弹的人有了可入的药。
连着啃了多日血糊糊牲畜肉的,终于能吃上些别的了。
确定钱奇安没事儿,林明晰就赶紧着出去组织人们发东西。
多耽搁一分说不定就会多死一人。
林明晰在这里的时间不长。
但是却已经看怕了。
等他将外头的事情处理好,跟着钱奇安进来的人也终于稍微缓过劲儿了,坐在地洞的入口处跟南正奇说话。
南正奇见林明晰身上都是雪,赶紧招手示意他凑火堆近些。
“清行快些过来。”
吴川随后跟着走进来,将手里一个酒坛子递给了林明晰。
“这是你师兄他们带来的。”
“喝两口这个,暖暖身子。”
林明晰不喜饮酒。
可也知道在此时这是难得的好东西。
接过酒坛子皱眉灌了一口,低头却在控制不住的咳嗽。
吴川嗤笑一声不言语。
径直走到另一边坐下。
林明晰将酒坛子封好放下,然后才走到南正奇的身旁落座。
之前在说话的人对着林明晰客气的笑了笑,然后叹着气说起了这一路上的情况。
怀北这地方穷得多离谱,钱奇安自己心里有数。
他也不指望官府能及时拿出什么东西去救灾。
所以他脱困后,第一时间向当地官府求援。
然后马不停蹄的就去收集物资。
他已经竭尽可能的快了。
但是不管是御寒的衣物还是需要的干粮药材,都不是一时半会能收集齐的。
钱奇安此处奔走花了大价钱,隔了几日才将东西买好。
可大雪却已经将苍墨山唯一的入口封死了。
官府的人进不来,也不知里边情形。
为防止百姓莽撞闯入,索性就将山道封了,带着人在入口处盲目的清雪。
试图开出一条道来。
可积雪深重,哪儿是人力所能抗?
钱奇安带着人和东西到了,还与为首的官员争执了一番,最后是拿出了证明身份的令牌,以身份压人,才逼着官府的人不得不将道让了出来。
可过了苍墨山,路却更难走了。
深到能淹没到人腿根的积雪。
空气中肆掠的寒风。
触目可及都是冰冷的苍白。
却不见半点活人的气息。
历经种种都在无形的折磨着人的神经。
积雪实在是太厚了,人畜难行。
他们索性就轮流派出一队人,在前头将积雪稍微铲得薄些,铲一段走一段。
步步为艰。
若非钱奇安咬牙坚持一定要继续往前,只怕他们根本就走不到这里。
那人说着苦涩一叹,摇头道:“咱们出发的时候,带了一百二十人,三百匹马。”
“途中已经尽可能的小心了,却还是折损了几个兄弟,马也差不多都死绝了。”
为了能将那十几辆马车的东西送到,带出来的马都磨死了。
隔着不到一会儿,拉车的马就会气绝。
只能换上新的。
然后又重复以上过程。
他说不清什么滋味的挤出一个笑,哑声道:“来的路上我们还笑呢,说若是后来人进来了,都不用怎么看路,循着咱们一路上死了这些个马的尸体,就能找到咱们在哪儿。”
他说得轻描淡写,字字落在人心头却百般不是滋味。
这一路凶险,岂止是这简短几句话就能说清的?
林明晰喉间一哽说不出话。
吴川也沉默的低下了头。
南正奇红着眼重重的拍了拍青年的肩,声音哑得不像话。
“辛苦了。”
青年嗨了一声,笑着说:“路上辛苦就不多提了,见着您和诸位都好好的,才是真正的好事儿。”
来的路上所见实在骇人。
他们嘴上虽不说,可心里都在暗暗担心,生怕被困在此处的人难以有生路。
可到了发现人还活着,这一路的奔波劳苦就不算被辜负。
悬着心奔波了许久的人终于得以歇息。
被困在这里无处可去的人也仿佛看到了生的希望。
萦绕在人们心底的凝重终于散去些许。
外边冰雪依旧不融。
可人的眼底隐隐却带出了笑。
钱奇安哪怕是昏过去的,可到底是睡不踏实。
没睡几个时辰就醒了。
醒的时候,林明晰正带着人在加固地洞的四周。
他听着动静寻了过去,上下打量了一圈,眼底莫名泛着潮湿。
“这是你想出来的主意?”
林明晰闻声扭头,见他虽面色苍白可看着不像是有大碍的样子,不动声色的松了一口气才点头。
“算是吧,也是拾人牙慧照猫画虎,临时借来一用罢了。”
若无苏沅之前跟他说过的那些天马行空的民间怪谈,当时的那种情形下,林明晰也压根不会想到这算得上是刁钻的法子。
钱奇安揣着手转了一圈,暗暗点头。
“拾人牙慧也是好的,若无这玩意儿顶着,只怕我是来不及赶到。”
雪灾是在他离开之后加重的。
随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钱奇安得知这里的情况后,无一刻不在后悔。
他压下眼底懊悔,轻声道:“赶回来的路上,我一直都在想,当时若是坚持将你们也带上,或许就不会有此刻困境,若是你们有什么好歹,我大约……”
“师兄说的什么浑话?”
林明晰不赞成的看了他一眼,淡声道:“大家都好好的,谁都不会有事儿的。”
钱奇安愣了一瞬无声而笑。
“是啊,还好都没事儿。”
不然他这一生,如何原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