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河的深夜离去并未引起过多人的关注。
可当苏沅听闻这是端阳郡主去向皇上求来的恩典时,顿时又感百感交集。
端阳郡主本可与叶清河一刀两断,各自行路。
可她偏生选了这么个互相折磨的法子。
这招此时不显利害,可时日长了,名存实亡的夫妻关系,就会变成一道束缚的枷锁。
这枷锁在叶清河的身上箍着让他一生不得自由。
对端阳郡主而言又何尝不是如此?
杀敌一万自损八千,这法子对人不留情,对己又何尝不是残忍?
苏沅心情复杂的把手里的丸子搓好,春华将摆满了丸子的筛子端走,秋实立马就端了一盆做丸子的面糊过来。
苏沅拦住了她往里放肉的动作,指着面糊说:“这个不加肉。”
秋实为难地端着两盘子调制好的肉沫,纠结道:“少夫人,可老太太说,不加肉的丸子不好吃,让把这两盘都加进去呢。”
苏沅好笑地指了指身后的几大筛子,说:“这么几筛子都加了肉,够吃的了,这个做成素的。”
她俩正说着话,正在厨房里炸丸子的林慧娘擦着手走了出来,笑着说:“那也不够吃的,这过年就是得多多的炸些丸子酥肉放起来,否则哪儿有过年的样子?”
这些东西按理说是早就应该准备的。
只是前些日子耽搁了,故而这几日林慧娘一点儿没闲着的折腾。
见她还是想加肉,苏沅哭笑不得的把人拦住了,小声说:“端阳郡主在孝中,不宜吃荤腥,她自己一个人在府中守孝,也不可随意出门走动,我想着马上过年了,咱们炸好了送点儿吃的过去,虽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大小也是个心意。”
林慧娘哎了一声面露恍然,连连点头说:“是这么个理儿。”
“你说的端阳郡主,就是昨日给你送了一盒子金瓜子的那个?”
苏沅想到昨日那些足以闪瞎人眼的金瓜子,无奈点头。
“正是呢,除了那位郡主,还有谁能这么大手笔?”
林慧娘此生就没见过送这么大一盒金瓜子的豪横之人。
再加上得知端阳郡主小小年纪丧父又丧母的,一时怜爱心起,除了苏沅说的素丸子外,还带着苏沅在厨房里忙活了半日,生生弄出了一堆适合守孝之人吃的吃食,满满当当地装了两大个食盒。
怕炸得脆脆的炸货捂在盒子里失了脆劲儿,林慧娘一个劲儿地催着赶紧给端阳郡主送去。
春华秋实一人拿着个大食盒出了门,苏沅和冬青则是继续在厨房里跟着帮忙。
在厨房里捏了一日的丸子面花,停手时苏沅恍惚觉得自己身上都散着一股浓浓的炸丸子味儿。
除了自己家里留下的,给南侯府送去的,苏沅带着冬青额外装了两盒子出来。
天一来给她送年礼时,苏沅指了指桌上散发着食物香味的盒子,说:“这俩你带走,一个你自己留下,另外一个拿去给行宫的卓安。”
卓安自打入了行宫,拿起了锤子凿头,就跟饿了三年的耗子进了米缸似的,一头扎进去就没再出过门。
苏沅起先还怕他会不安分,可后来卓安以实际行动向她证明,只要有船可以做,银子材料不缺,他可以安分地让苏沅震惊。
对安分守己的人,苏沅向来都不会苛刻。
天一和苏沅熟,也不客气,得知里头装的是吃的,当即就笑嘻嘻地揭开盒子抓出个还冒着热乎劲儿的丸子咬了一口。
他龇牙咧嘴地将嘴里丸子咽下去,感慨道:“自我家中只剩我自己,这味儿多少年没尝过了。”
“多谢主子。”
苏沅见不得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摆摆手好笑道:“几个丸子你至于么?”
“若是稀罕这味儿,往后做了你只管来拿,有你的份儿。”
她低头从抽屉中拿出两个红封,说:“这是给你和行宫中人的过年银子,你拿去看着人头分了,多少是点儿心意。”
“另外过年这几日,嘱咐大家就不必忙了,忙活一整年了,好好休整几日。”
天一见钱眼开,乐得合不拢嘴地把红封收起来,嘴上却说:“旁人我能叫得住,卓安那怪人可不一定能听我的。”
想起卓安的废寝忘食,天一满眼唏嘘。
“主子找他,还真是找对了。”
“这人旁的不靠谱,做事儿是真的稳妥。”
他说着面上露出了几分正色,认真道:“前些时日卓安就说想抽空与主子见上一面,说是有事儿要与您商议。”
苏沅闻言眉心微皱,警惕道:“又没银子了?”
天一还没答言,苏沅就先急了。
“不是,你们这一天天的关上门到底都在干什么?这么些银子扔进去还使劲儿喊不够,你们是吞金兽还是咋的?”
天一被她心疼银子的样子逗得好笑,乐不可支地说:“不是缺银子。”
苏沅猛地松了口气。
可这口气不等松畅快,就听到天一很谨慎地补充道:“目前暂时不缺。”
苏沅……
她心累地摁住了眉心,叹息道:“那到底是什么事儿?”
天一老老实实地摇头。
“我不知道。”
卓安嘴硬得很,张嘴就说跟天一说了无用,非要见苏沅才肯说。
苏沅头疼地看他一眼,对上天一耿直的眼神只觉得心塞。
“行,那你回去告诉他,等年关过了,我就去行宫见他。”
天一乐呵呵地点头说是。
不等苏沅赶,自觉上前一左一右地拎起了桌上的食盒,主动就说了告辞。
天一走后不久,林明晰也回来了。
昨日休朝封玺,按理说今日不必上朝。
可一大早宫里就来了人把林明晰叫了去,这时天都快黑了才回来。
林慧娘和林传读里里外外地张罗着祭祖摆饭。
林明晰进屋不等换衣服,揣着袖子拉着苏沅就进了屋。
苏沅被他神秘兮兮的样子逗得好笑,弯着眼问:“你这是干什么?”
她戳了戳林明晰鼓鼓囊囊的袖口,说:“你这是上哪儿揣了什么回来?”
“难不成是什么见不得人的?”
林明晰低头用额头碰了苏沅的脑门一下,见她不满捂额,笑道:“倒不是见不得人的,只是我就得了一个,谁也不想让他见着,只想揣回来给你。”
苏沅被他的话勾起了好奇心,眨巴着眼凑上去看。
林明晰作怪地把手抬了起来,袖口高高地举起,任凭苏沅踮脚都够不着。
苏沅被他气笑了,踩着凳子就要往上。
林明晰怕她摔着,双手把人扶住,可谁知手环住苏沅的腰,袖子就被苏沅出其不意地伸手掏了个正着。
苏沅抓着手里皱巴巴的橘子,盯着看了半晌撑不住笑出了声。
她用脑袋撞了撞林明晰的头,失笑道:“你说的宝贝就是这个?”
林明晰哭笑不得地掐着她的腰把人抱下来,嗤了声调皮才点头道:“是啊,盛京城气候不好,入了冬就没新鲜果子,这么个皱巴巴的橘子,还是内务府夏日时从南边得来的供奉,早早地存入了冰库小心放着,赶着年节拿出来凑喜。”
内务府不知费了多大的劲儿留了些橘子,皇上今日心情不错,被叫进宫的林明晰和贺然一人得了一个。
贺然出宫路上就把这稀奇玩意儿扒了,尝了一口说是酸得倒牙。
林明晰自己没舍得吃,想着苏沅前些日子哼唧说馋果子,小心翼翼地揣了一路给她带了回来。
他怕苏沅嚷嚷,好笑道:“就得了这一个,我回来途中特意给爹娘带了盒点心做补偿,你可别跟人说出去。”
橘子存了太久,皮都皱巴挤作了一团,卖相奇差。
可就这么个丑兮兮的橘子,却被林明晰当做宝贝似的捧到了苏沅眼前。
苏沅看着看着就乐出了声。
她伸手勾住林明晰的脖子用力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轻轻地说:“谢谢。”
“这个新年礼,我很欢喜。”
林明晰反客为主摁着她欲要退去的脖子亲了个痛快,抵着她的眉心含笑道:“唯愿盼你日日可心,刻刻欢喜。”
“吾妻心愉,我心之愿。”
“沅沅可得记着,时时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