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而作,日落而歇。
高悬空中的烈日缓缓西去,在地里劳作了一日的人们也开始收拾工具准备收工休息。
周安带着人把东西都收拾好,回头却发现林明晰蹲在地上用手抓着土不知道在跟林传读说什么。
他稍迟疑了一下,站着没动。
林明晰听完林传读的话眉心忧色稍褪几分,回头看到站着的周安,眉梢微扬。
“你是在等我?”
周安尴尬笑笑,搓了搓手上累了几层厚的泥,不太自在地说:“大人,我有个事儿想跟您说说。”
林传读有些费劲儿地抓起沾了好些泥的拐杖蹦着往外走,一个跟他关系不错的老农热心地走过来扶着他,两人说说笑笑地说着话走远。
林明晰把拴在腰上的衣摆解开拍了拍,拿起自己握了一日的锄头,漫不经心地说:“什么事儿?”
“说吧。”
周安难掩局促地扯了扯嘴角,挣扎了一下小声道:“那什么,我想问一下,大人知不知道夫人把周娅叫回去是为何故?”
周家没出事儿时,周娅在家中受尽父母疼宠。
纵是周家覆灭,有周安小心护着,她也没吃过什么太大的苦头。
进而才养成了这么一副冲动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
她先前在苏沅手中就吃过大亏,午时被苏沅叫了回去,到了这会儿还没回来。
周安人在这里,心早就不知飞到了何处,一下午都是心神不宁的。
他虽极力让自己的神色看起来自然,可字里行间还是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些许说不出的焦虑。
林明晰闻言无声一顿,在周安期待又紧张的目光中坦白道:“我不知道。”
苏沅行事向来有分寸,也有自己的考量,从不胡来。
若非极其重要,或是与林明晰息息相关之事,她鲜少会特意跟林明晰提。
林明晰也不会去问。
把周娅叫回去这事儿,苏沅之前没说,林明晰自然也不知情。
周安听了表情空白一瞬,林明晰淡声道:“你若是担心,可随我一起回去瞧瞧。”
“不过我想应当是无事的。”
只要周娅安分,苏沅不可能会刻意为难她。
周安听了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连声对林明晰不住说谢。
林明晰面如常色地忍着浑身的酸痛带着周安回了府,进门问清周娅所在,直接让二丫带着周安去寻周娅,自己则是径直入了屋。
屋子里,苏沅正拿着本书在看。
见他回来了,抬头看清他的打扮就忍不住噗嗤乐出了声。
出门前还是体体面面的林大人,一日的光景过去,英俊的林大人就变成了大泥人。
青色衣衫上全是泥点不说,甚至连裤脚都没完全放下去,咸菜干似的皱巴巴地拧在小腿上。
往日如画的眉眼也脏得可怕,唯独一双眸子依旧亮得惊人。
苏沅不等他凑近,抬手做了个你别过来的姿势,忍笑道:“侧间里留了水,赶紧去泡个澡,把你这一身的男子汉味儿洗一洗,然后准备吃饭。”
林明晰自己看着自己也觉好笑,抱着看不出原样的衣摆笑着哎了一声,索性脱了鞋拎在手上赤脚走了进去。
他泡完澡出来,一边走一边忍不住低头闻身上微淡的药香味。
“今日这水加了药?”
苏沅放下手里的书嗯了一声,把他摁到凳子上坐好,用干毛巾给他绞头发的同时轻声说:“你不曾干过什么体力活儿,这几日冷不丁的下了地,浑身定然酸疼,我找许大夫配了点儿解乏缓解酸疼的药包,你回来前就放在水里泡了快一个时辰。”
“你用这样的水泡一泡,夜间或许能稍微好受些。”
林明晰跟着下了几日地,就不舒服了几日。
只是这人嘴倔得很,夜里疼得睡不着都不肯说。
若不是苏沅自己察觉到了,他还不知要忍到什么时候。
他听到苏沅的话眼底晕开了缕缕笑,窘迫道:“你都知道了?”
“废话。”
这人虽坚持一直在地上打地铺,可到了夜里辗转反侧的,甚至连走路的姿态都不太自然。
苏沅只要不眼瞎自然能察觉到。
苏沅用帕子盖住他的脑袋重重地揉了一大把,好笑道:“你以为忍着不说,别人就不知道了?”
“要是早些说,或许你还能少遭几日的罪,要我说,你这就是活该。”
林明晰垂首笑着不答言,等头发擦得差不多了,才接过苏沅手中的帕子说:“天儿热,一会儿自己就干了。”
“你坐下,咱们说说话。”
苏沅被他拉着在他身侧坐下,林明晰眼含期待地把脸贴在她鼓起的肚子上,柔声问:“今日孩子乖吗?”
“你在家都做了什么?”
“可有好好吃饭?有没有什么地方不适?”
他白日里不在家,一颗心却始终挂在苏沅和孩子的身上。
回到家恨不得把一日巨细全问个清楚,像是想借此来弥补未能时刻陪在苏沅身边的遗憾。
苏沅难得的好性子,问什么答什么。
两人一问一答地说了半晌话,门外也响起了冬青征询的声音。
“大人,少夫人,厨房的饭菜已经做好了,要不要送进来?”
“送进来吧。”
苏沅挣脱了林明晰的手站起来,指点着冬青把端来的饭菜放好,等屋内只有自己和林明晰了才说:“我让郝大娘多做了几道肉菜,你中午吃得不好,这会儿多吃些。”
林明晰望着自己碗里的肉低笑出声,吃了个半饱才慢条斯理地跟苏沅说起了外头的进度。
十亩荒地的开荒进度比他预想的要快一些。
再有个十日,翻土的活儿或许就能做好。
他往苏沅的碗里夹了块清炖的牛肉,见苏沅毫无障碍地吃下去了,唇边缓缓舒展开一抹笑,轻声说:“等土都翻得差不多了,这些人就得分成两部分。”
“一部分去牧民放牧的荒原上捡肥,另外一部分去拾捡能烧制草木灰的东西,搭火烧草木灰。”
苏沅夹菜的动作稍滞了一下,奇怪道:“捡肥?”
林明晰面不改色地点头,说:“不错。”
“就是去捡荒原上的牛粪羊粪和马粪。”
他原本没想到这个,能翻阅的典籍上也没细说。
可林传读和当地的几个老农商议了好几日,说眼下这土中想种出东西,就必须得施肥沃土。
而且还是大面积的施肥。
城内能找到的可用之肥不多,最好的去处就是放牧的荒原。
有了活着奔跑的牛羊马,还会愁没有可用的粪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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