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明晰伸手把林修然从先生怀里接过来抱好,不等开口,面前的苏先生就面带恭敬地低头行礼。
“见过大人。”
林明晰单手托住他的手腕把人扶起,笑道:“既是脱了官服至此,就不必称什么大人。”
“我只是来接小儿回家的。”
苏先生跟林明晰接触的次数不多,对林明晰至怀北后的种种事迹却耳闻许久。
他为人直率,却不善与人相处。
见着林明晰也有几分说不出的紧张。
他垂眸掩下局促笑了笑,轻声道:“修然年纪虽是不大,可心性比一般的孩子沉稳许多,也有他父亲的聪颖悟性,只要好生教导,假以时日定能顺承他父之道。”
林明晰捏着林修然的软乎乎的小手被先生的夸赞逗得笑出了声,失笑道:“他年岁还浅,此时也看不出什么。”
“而且他其实像他娘更多些。”
苏先生来怀北时日尚浅,是以还不曾见过苏沅。
只是从旁人的口中听说苏沅与林明晰一般,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此时听了呐呐之下接不上话。
林明晰像是没察觉到他的尴尬似的,淡声道:“修然性子顽劣,在此多仰仗先生悉心教导,在此谢过。”
“辛苦了一日,苏先生自去休息吧。”
林明晰说完看向怀里的林修然,笑问:“苏先生要回去休息了,你应该说什么?”
林修然捧着下巴认真地想了想,咧嘴笑道:“先生再见。”
苏先生闻言眼底笑意轻绽,情不自禁地点了点林修然的小鼻子,笑着说:“好。”
“修然也明日见。”
目送着苏先生离去,林修然就蹦跶着要下地自己走。
他自打能走会说以后,就少有赖在人怀里的时候。
多数都要自己走。
小短腿虽是步伐不快,却也稳当得很。
他牵着林明晰的衣摆顺着书院里的廊道缓缓而行,一边走一边踩着地上的树叶玩儿,小声问:“爹爹,娘什么时候回来啊?”
他人小,忘性也大。
过了半年多,早忘了苏沅是什么样子。
可书院里比他大的孩子不少,见过苏沅的人总是忍不住跟他说苏沅有多好看多温柔。
日复一日的,他还没想起来苏到底是什么样子。
可脑海里已经形成了个每日一问的习惯。
林明晰被他缠着问得多了,应付起来也很有把握,轻笑说:“娘亲去做很重要的事儿了,过些日子就回来了。”
林修然不太乐意的瘪瘪嘴,小脸上堆满了明晃晃的不高兴。
林明晰俯身握住他的小手,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他,轻声说:“这就是娘亲送来的信。”
“不光是娘亲,还有你的外祖母,老祖宗也都给你送了宝贝。”
林修然捏着手里的信欢喜得亮了眼,惊喜道:“给我的?”
林明晰含笑点头,直接把他抱起来说:“都是给你的。”
“那些宝贝都在家里呢,你随爹爹回去看看好不好?”
小娃娃喜欢新鲜的玩意儿,更喜欢宝贝。
林修然得了林明晰的话,欢天喜地的忘了之前纠结的问题,乐呵呵地被林明晰抱着上了马车。
马车上,林明晰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拿着手里看了数遍的信轻轻地给他一遍又一遍地念。
信里写的东西对于林修然而言还是过分难懂了些。
他听着听着,就趴在林明晰的膝头呼呼睡了过去。
林明晰低头看着他长长了许多的头发,把手中染上了温度的信贴在心口,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晃半年转眼即逝。
苏沅一行在路上辗转了一道,总算是从盛京来了回信。
事至此,可算是能盼归期了。
与此同时,盛京城。
苏沅一身男子打扮,带着身后的天十九闲晃似的在街头转了几圈,准确无误地进了一家茶肆的大门。
杯中热茶未凉,门外就响起了轻得几乎听不清的脚步声。
苏沅听声而起,示意天十九往后些,在门一开一合的瞬间正准备下跪行礼,可不等跪下就被人托住了胳膊。
扶着她胳膊的人是个眼熟的太监,将她扶起后才说:“主子爷吩咐了,在外不必多礼,您请起来说话。”
苏沅讪笑着站定,对着眼前的黑衣男子拱手致敬,轻声说:“见过爷。”
皇上摆手示意她起来,径直走过去坐下,眼神在苏沅身上来回打量了一圈,好笑道:“你这身打扮瞧着倒是新奇,就算是跟林明晰相比,只怕也是不输俊美。”
他想起自己得到的传闻,眼底泛起浅笑,戏谑道:“这也难怪,你一路带着几个长相出异的女子大摇大摆到了盛京,中途却没遇上半点麻烦。”
“我听说,你对外说那几名女子是你的宠妾,还有人说,那几个宠妾很是得你欢心?”
苏沅被他话中明晃晃的打趣逗得可乐,无奈叹道:“一路在外行走多有不便,为免去不必要的麻烦,还是男子打扮便利些,无可奈何之法,让您见笑了。”
她此行前来盛京,除了云家的人外,还带了几个自发前往作证的女子。
那几名女子以莉亚青为首,个顶个的容色出众。
长相还多与中原女子大不相同。
这么一支队伍,一路行来定是少不了被人关注。
苏沅索性折中想了个招儿,自己扮作男子,让那几个女子都随侍在自己的马车里。
这样虽是省了不少麻烦,可也招惹出了不少风流笑话。
她刚到盛京没多久就为这事儿被南歌离揪着数落了一顿,没成想这事儿竟然都传到了皇上耳中。
她话中三分无奈七分苦,甚至还掺杂着些许说不出的嘲弄。
皇上闻言眸光轻闪,要笑不笑地说:“虽是早猜到你此番找我没什么好事儿,可你就算是想诉苦卖惨,倒也不至于一见面就开始抖包袱。”
苏沅原本就没打算掩饰自己的心思,被拆穿了也不尴尬,嘿嘿笑道:“您慧眼如炬,我怎敢隐瞒?”
“只是说是卖惨倒也不合适,毕竟您眼如明镜,就算我不说,也定能猜到我们的艰难。”
皇上见过不少顺着杆子就往上爬的,却少见似苏沅这般干脆得明明白白,全然不掩饰自己的小心思的。
他压住抽动的嘴角,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凳子说:“既然是不容易,就坐下说话。”
“否则站的时间久了,岂不是更不容易?”
苏沅认真谢过后在凳子上坐下。
不等她开口,皇上就说:“这次的事儿,你和林明晰都办得很不错。”
苏沅送来的人和证据,无声无息地入了盛京城门,被送到了皇上的桌案之上。
皇上以雷霆之势下手处理,前后牵连出的官员不下十人,涉及商户更是不在少数。
因此事办得隐蔽,皇上又发作得很是突然。
所有人都没能及时反应,彻彻底底被从根子就拔了个干净。
算是了结了一桩糟心事儿。
苏沅闻言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轻声说:“恶者恶行能得应有罪罚,这本是人间昭昭之理。”
“我们能尽绵薄之力,也是应当。”
皇上笑笑没接话,眼底缓缓现出点点唏嘘。
“话虽如此,可办好了差事就当有赏。”
“我听说,你想要把那个叫莉亚青的女子留下?”
苏沅还没来得及点头,就听到皇上腔调奇怪地说:“那女子虽是天生异色,容貌也算上乘,可不论比才干,还是比皮相,都比朕的状元郎逊色不少。”
“苏沅,你可不能真的陷了美色,把朕的状元郎给忘了。”
苏沅……
这话是怎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