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窗被风吹开啪啪乱撞,外面凄风苦雨,烛台上的白蜡火苗却一动不动。
通往内室的珠帘噼里啪啦地咣当直响,像是被谁大力拨开了,还没复原。江芹站在帘子前,紧了紧手中的尺八,毅然掀帘进入。
明明有烛光,室内所有物件却呈现单一的灰色调,仿佛掉入了一个被去色的世界。
床帐鼓吹而起,像是溺水的人,远远地要向她伸来求救的手。
“两年来,你是第一个到这儿的人,不管你是谁,请你帮帮我。”
那个声音柔弱无助,激起江芹一身鸡皮疙瘩,循声往前走了几步,背后阴风扫过,她忽然顿住,猛地回过头。
只见身后珠帘还在轻晃,似乎没有什么异状。
错觉吗?
待转头,发觉本来空荡荡的床榻上猛然多出现一个人,吓得她差点惊叫出声。
那人也是灰白色的,像是泥塑一般,但依旧可以看出容颜姣好,婉约秀丽,仿佛春风中不胜风力的弱柳,是个柔柔弱弱的女子,让她自然地联想到多愁多病的林妹妹。
对视了几秒,江芹皱起眉头,迟疑地开口“……晏小姐?”
她点了点头,眼眸中无助与欣喜交织,两行清泪顺势而下,语气带着哭腔“请你帮帮我,子界还在等着我。”
“等等。”江芹感觉后背不断发凉,她挠了挠碍事的肩胛骨,“这是哪里,还是晏相府吗?子界又是谁?我该怎么做才能帮到你?”
“我……唔——”
忽然,一道黑气从晏小姐耳后绕出来,顷刻,变作一只黑手捂住了她的嘴,像是不许她继续说下去。
紧接着,房间里一缕缕黑气从四面涌来,迅速聚拢在一起,凝结成一个年轻男子的模样。
看起来是个二十左右的儒生,生得气宇轩昂,尤其美人尖额外醒目,只是长了一双猫一样的眼睛。
他挨着晏小姐,肩并着肩坐在床上,赤红而细长的瞳线闪了闪。
“阴山尺八,九尾狐?”古怪的男子有些讶异,神色复杂地打量江芹,许久才道,“不,不是九尾狐族,是人。”
虽然色调单一,但江芹还是从他们两人的穿着上分辨出来,晏小姐和古怪男子一样,都穿着成亲的喜服,两襟袖口均绣着吉纹,蝶恋芍药,花团锦簇。
“你这妖物又是什么,放开她。”
男子一听,发出桀桀笑声,“阴山狐族的法器,被一介凡人拾得,运气不错。可人终归是人,凭你,连它半分威力也施展不出,还想捏出样子来吓唬我。手别抖,乳臭未除的小娃娃,要么离开这儿……”
他缓缓抬起手,指向江芹,“要么——,你就得留下,陪着晏富春一起死!”
江芹心里七上八下,看见被黑手扣住的晏富春凝泪望着她,摇摇欲坠般不住摇头。
此时,屋外雷电奔鸣,像是在耳边炸开一样,照得男子的侧脸几番晦暗。窗户哐哐直响,整间屋子如同一叶独自面对暴风雨的孤舟。
她浑身湿哒哒的,不停往下淌着雨水,汇在脚下,到现在,积攒成了一汪水泊。
她心一横,拼就拼了吧。
系统既然下了这个任务,总不会看着她死,好歹也算是个主角,这点光环不会有人没有吧?
手心沁出一层冷汗,大敌当前,咬牙也非得拿出一点气势来。
江芹倒吸了口气,语气压抑得相当冷静“谁死还不一定呢,想试试吗,阴山尺八。”
男子宛如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怪笑不止,“勇气值得敬佩,可叹不知天高地厚!”说着,大手一挥,黑气游龙般潜来,避水珠灵光乍现,光幕替江芹挡了一下子。
她旋身堪堪避开,在最短时间内调整好情绪,尺八抵在唇上,即将飘出第一个金色符纹前一刻,几乎眨眼之间,甚至没能看清冒烟的黑雾如何杀到面前的。
双方对决,出招胜在迅猛,快慢半式极有可能就是生和死的差别。
显然江芹手生,失了先机。
这时,黑雾和她的身体只差一个拳头的距离,眼看将要受到沉重一击。那半秒,“嗖”地一下,两缕从她身上射出的蓝光如同新发于硎的利刃,生生刺透了黑雾,然后拖着残存的雾气飞驰而去,一前一后,贯穿了男子胸膛。
男子低头,瞬间蹙起浓眉,大袖一扬一顿,黑气顿时消散而去。
江芹也吃了一惊,往身上搜寻,目光很快锁定在小琴上——宋延送给她的五弦琴现在只剩下两根弦了。
抬头一看,床榻上的晏富春和男子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剩海藻般的床帐无知无觉地舞动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有些不甘,上前几步,耳边猛然响起那温润的嗓音“别追,他已经离开了。”
“宋延,是你吗?!”江芹又惊又喜,下意识地左顾右盼,没有见到他的身影,不禁纳闷,“你在哪里?”
“你身旁。”
正当江芹再次四下张望时,又听见他淡淡道“无须紧张,稳住心神,你正在晏小姐神志里。按我说的去做,顺着发琴所指方向,循着我的声音,便能从中脱困出来。”
神志?
精神的世界吗?相当于潜意识?
他这么一说,江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里无色、晦暗、凄凉,为什么晏富春的精神世界会是这样的。正当她喟叹时,无色空间冷不丁地出现了一点不同的颜色。
如同沙漠中发现绿洲,江芹一脸诧异,快步走去过。
床榻上,刚才晏富春坐过的地方,赫然躺着一本蓝皮古书。
《西海志》……
这是什么书?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试了几次,手指回回穿透书籍,根本拿不起来。是了,他人的精神世界里的东西,就像是水中月,镜中花,能触碰得到才怪。
这样想着,眼底毫无预警地骤然一黑,太阳穴莫名突突跳起来,江芹感觉自己的舌头好像有点开始发麻。
“宋延!救命!我……舌头……麻了?!”
“……”他仿佛近在咫尺,江芹甚至听见那很低很低的叹气声,“人的神志需要元灵气息维持,晏小姐在消耗自己元息的同时也在消耗你的。”
“出来。”他语气很轻,但不难听出似乎有点不高兴了。
“哦哦,好。”
江芹立刻一夹尾巴,灰溜溜地狂奔出去,腰间的小琴悬浮着,如同指针,为她指引着方向。这时的雨势更大了,雨水打在身上像针扎一样疼。
如果精神世界下雨,是不是象征着人的眼泪呢?
她一边百米冲刺似地在雨中疾跑,一边还有多余的心思胡思乱想。终于,在一道看似封死的白墙底下,有几只毛茸茸的小犬在扒拉着墙灰,没几下,就刨出一个狗洞。
没错,是狗洞。
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居然是狗洞。
手脚并用,匍匐着从狗洞爬过去的江芹,心中直犯嘀咕,这狗洞到底是晏富春还是宋延在整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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