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宋延是雷州神木侍族的后人?”
日落西山,江芹和阿备从木器铺子出来,一再确认老板没有追杀上来,这才选择在一家有凉棚的二楼茶馆里饮茶歇息。
在这里,凭着栏杆能望见对面长街的大树底下,几个壮年男子在“田”字形的井边打水,除了来往的行人车马,不时还有蕃商驼队经过。
想想方才,有够惊险。
阿备顶着木器铺老板要杀人的眼神,愣是和对方“交流”了两个时辰,这才拍板定下剑匣的单子。
期间有好几回,满堂七八个伙计像是快撑不住,频频看向倚在门边的武棍,仿佛下一刻就要操起家伙将她俩痛打一顿。
她出了一身汗,这会子贪凉地吹着风,听见他含含糊糊地问“大小姐听说过‘天风海涛’与‘九霄环佩’吗?”
江芹心中咯噔一下。
“神树岭加上烈阳纹,错不了。”阿备自信地拍拍胸口,“他们说的神树岭一定是消失了数百年的雷州云霄岭,听说天风海涛和九霄环佩的琴身木材都取自那里。有传言前朝覆灭以后,雷氏自尽殉国,焚烧山岭,雷州变成了一座死城,几百年后,更是缥缈得连遗迹也找不到了。”
“雷氏全族侍奉神木,自古以来惯用烈阳纹作为印记,他们尤其崇奉天地自然的力量,诸如风、海、日、月,说白了就是天地精气。天风海涛和九霄环佩上面刻着雷氏族印,黑市有不少仿制品,我也见过不少。这方面的行家收不到真品,收藏仿品寻个乐,仿品里讲究一纹二材,二材不用说了,一纹指的是琴身底部烈阳纹的精细。”
“师父记忆里的那群人左臂上有一样的印记,如果我没猜错,师父的左臂应当也有雷氏烈阳纹。”
江芹汗颜。
当时她的注意力全部放在剑拔弩张的场面上,其他细节,基本没有留意。
亏她自诩是拿了剧本的人,知道的还没阿备多。
但对天风海涛琴还是略微有些印象的。
在原剧情中,毕竟是让男主紫阳真君吃了一瘪的“第一琴”。作为一张足以诛仙弑神的琴,男主用仙身抵御琴音也仅是勉勉强强,其威力不言而喻。
雷氏后人……
那个风度翩翩,名叫‘雷师尘’的白衣男子,就是他爹吧。回忆中的宋延瞧着只有四五岁大,七岁便在观中修炼。那么,那两年多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江芹情不自禁低下头,看了一眼腰间的发琴。
难怪如此精妙,原来制琴是他的家学。
她发呆的这会子,对面的阿备不住往嘴里塞点心,茶水喝了两海碗,嘴鼓得像只仓鼠,瞄了瞄天色,嘀咕着太阳要下山了,还来不及去书局找荣六哥。
天色确实不早了,在木器铺耽搁得有些久,拜访六郎的事只能搁置,明日再说。
只是一想到六郎,总会在脑子里浮现昨夜见到的黑衣人。
但愿只是她多虑。
这时,周围突然响起杂沓的马蹄声,仿佛是群浩浩荡荡的队伍,紧接着楼底下人声鼎沸,骚动不止,打断了江芹的思绪。
茶馆位于两条长街交汇处,她所在的雅间最靠边上,于是能清晰听见声音是从背后传来的,且拐了个弯,似乎要朝她手底下的这条街道东面行驶来。
汴京不比其他州府,天子脚下权贵多如牛毛,每日大小官员上朝,皇亲国戚出巡回府,老百姓们见多了,不觉新鲜。
正因如此,黄昏时分,京师的这阵骚乱才更加不同寻常。
又是像许国大长公主那样了不得的人物吗?江芹这样想着,引起万人空巷局面的队伍领头已经身策一匹骏马踏入她的视线。
男子一身玄甲,一手勒着缰绳,夕阳金辉镀着那张贵气非凡的脸,端的是乘跨东风叱咤人间,信马由缰的姿态。
在他身下,那匹棕马秀丽壮硕,威风凛凛地迈着蹄子,鬃毛飞扬。
江芹一心感叹这匹马风姿不俗,却分辨不出,这匹是素有“龙驹”之称的焉耆马。
比起什么马,马上的赵确及和他身后牵着的几个官员明明更加吸引人眼球。
几个官员被一根粗绳捆着手,串糖葫芦似的串成一排,像重刑犯一般的,跟着赵确及策马的快慢速度亦步亦趋。
他们还穿着朝服,不知被这么溜了多久,大汗淋漓,朝服浸透汗水,颜色随之变深。其中两人头上的翅帽歪了,只好坚持抬手扶住,如同扶着自己最后一点体面。
再后头,便是两人一列的浩长队伍,个个穿甲。江芹一眼就看队伍中有个络腮胡子,正是永安城客栈见到的那个。
身在马上的赵确及像是察觉到什么,敏锐地抬起眼眸,慢悠悠扫视而过,顷刻间发现了正在茶馆二楼凭栏观望的她。
猛地被他这样一看,她像被针扎了一般,浑身不自在地皱了皱眉头。
底下那人见到,竟勾了勾嘴角,握着缰绳的手松开,冲她意味不明地摆了摆。
让道街边的围观百姓纷纷仰头,顺着他摆手的方位,想要一探究竟。
那瞬间,江芹和阿备对看一眼,动作十分默契地缩回去,背对着大街坐直了。
什么是如芒刺背,大抵如此。
“策——”
赵确及轻笑一声,一夹马肚,马儿驰骋而去,后面拉扯的几个官员惊慌无奈地加快脚步,几乎要小跑了起来。马蹄声在西沉的太阳底下,渐渐远去,最终消失于御街。
街上分开的人流再次汇聚在一起,小贩吆喝声再起,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在京城溜官员玩,护叔宝莫非真像永安客栈掌柜说的,是什么皇亲国戚吗?恰好茶馆小二前来添水,江芹便向他打听。
“那位啊……”小二看了一眼她手边的碎银,提着水壶笑吟吟道“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岐王殿下呀。”
这一惊非同小可,江芹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岐……王?!”
阿备吮了吮带糕屑的手指,一齐看向小二。
“二位外来人士吧。”
小二往肩头搭着的长巾上抹抹手汗,表情一下生动了,“岐王殿下满大街地溜翰林医官,那是咱们京城每月总能见几回的大戏,比瓦子戏还精彩。官家病势没好转,拿他们出气呢。”
他往前凑了凑,想拿银子,“岐王殿下虽不是官家亲儿,却胜似亲儿,普天之下,能为叔叔割肉治病的侄儿,能有几个呀?”
“叔叔?赵……岐王的叔叔该不会就是——”
“当今圣上,咱们的官家啊。”小二笑着接上了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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