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骄阳似火,和烈日一样不知疲倦的还有间歇起伏的蝉声。
而这看似平常的一个夏日,对许多人而言,是一场浩浩荡荡的噩梦的终结。
宋延一夜未眠,终于领悟出阵法缺弊之处,成功破除陵山王法阵。晏夫人大喜,哭成个泪人,寸步不离女儿身边。年事已高的晏相,没合眼陪了一整宿,见女儿恢复,这才备车上朝。
得知此事,慎思和阿备更是兴奋,只差没有放开嗓子大吼一声总算可以离开这鬼地方啦。
“江姑娘快进来,这边坐。”
杜氏见到江芹进屋,立刻从春凳上站起来,热情招呼。笑容没有坚持几秒,一见到她身后的珍珠,面色骤变,回头看了看床边坐着的晏夫人,不禁对珍珠使眼色。
“江仙师,珍珠。”晏富春青葱般的手指褰开纱帐,露出一张宛如雨后芙蓉的秀丽脸庞。
她虚弱地开口,声音如清泉淙淙,一双温柔眼里盈满可亲的笑。江芹看呆了。
此时此刻的晏富春,和之前截然不同。这一时半刻,她虽说不出是哪里不一样,不过比较先前短暂清醒那次,眼里不再是美而无神,目光涣散的模样。
江芹高兴极了,心头一颗大石总算落下。珍珠更是激动不已,应声滚下两行泪来。
晏夫人把头一扭,恰见珍珠落泪,眼光骤然狠厉,正想发难,被晏富春拉着衣袖拦住了。
“娘,我现在有些饿了,想吃一碗您炖的百合莲子粥。”
女儿大病初愈,晏夫人早被高兴冲昏头脑,何止有求必应,简直要星星不给月亮,任她说什么都点头。悻悻地将呵斥珍珠的话吞回肚子,厉色叮嘱杜氏几句,才万般不舍地离开,步伐匆匆去厨房热粥。
珠帘咣当一阵,恢复平稳。
晏富春抚着珍珠的手指,满眼怜惜,“嫂嫂都和我说了。我不能为母亲做错的事开脱,错便是错。但今后,年岁还长,不要为我搭上自己的一生,好吗?”
珍珠泣不成声,根本无法说话,只是一味摇头,脸上泪痕斑斑。
“傻丫头。”杜氏看得心也急了,“二妹妹是心疼你,她何尝不想留你,只是你求我也无用,婆母容不下你。哎,别的话不多说了,我们打点了些银子,望你收下,离开晏府,安心过下半辈子才是。”
“珍珠这个名字,是你自己起的吧。”晏富春为她拭泪,柔声道,“便当为了子界,我会好好活着,你更要好好活着。”
珍珠大惊,怔怔地望着她,终是沉默了。
在一旁看着的江芹此时脑子转得飞快,突然察觉到什么,忍不住一个激灵蹿上背脊。
王鄂姓王,珍珠本姓也姓王,而‘珍珠’两个字,恰恰是两个‘王’字。所以珍珠之所以冒死返回火场,抢下《西海志》,甚至不惜毁容,是因为……她顿时恍然。
“子界不在了。”晏富春望向江芹,隐忍的微笑中含着泪,“那是他最后一缕心魂,对吗?”
江芹如鲠在喉,脑子乱轰轰的,犹豫着如何措辞,却听见她体贴地说“江仙师不用担心我,我只是有些遗憾,不能同他好好告别。
他为我画过一幅秋雁图。大雁忠贞,一只死去,另一只也会郁郁而亡——”
“二妹妹,你断不能有此念!”杜氏匆忙打断。
晏富春苦笑着摇头“嫂嫂放心,我定不会寻死。这场梦,我做了太久,久到梦醒恍若来世。尝过死的滋味,只更想活着。何况这半条残命,用他心魂换来的,我如何能够轻易抛却。”
她的神情,流露出一种与外表相反的坚强。
江芹没想到,这位弱柳般的富家小姐,其实是外柔内刚的性子。
“阵虽然解除了,事情却还没结束。幕后者究竟是什么人,炼成的又是什么法阵,……是否与王公子的死有关,这些问题还没能找到答案。所以,我们会继续追查下去。”
闻言,晏富春请杜氏从妆台中拿出一双耳珰,交到江芹手中。
她一看,不禁错愕。
“这叫雀屏耳珰,清河氏的习俗。”杜氏解释道,“哪户人家有女儿长成,母家便要为她打造一副这样的耳珰。出阁时,上门迎娶的新郎倌需得一箭射中这雀羽上方,讨个吉利彩头。”
“我见宋仙师耳上也有一只,想必他的母亲和婆母一样是清河人士吧。”
江芹捧着耳珰,似乎一下子就明白了晏富春的心意。
“见到江仙师与宋仙师,我才知道,子界笔下那些逍遥江湖的神仙眷侣是真的存在的。”晏富春虚望着某处,不知见到什么,露出稚童般的笑容,“我有个不情之请,若你们找到子界的遗骨,可否将这副耳珰随他一同入葬,就当做我在他身边陪着他。”
屋内安静下来,珍珠、杜氏愣住了。
江芹小心地收好耳珰,郑重答应她“王公子也是我和宋延的朋友,如果能找到他的遗骨,我一定会帮你完成这个心愿。”
何况他们在堰州城墙上有过约定,有一杯酒,还没来得及一起喝。
初初醒转的晏富春身体羸弱,不堪长久交谈。江芹见状,与珍珠正要走,床上的人忽然想到什么,连声喊住她。
接着,晏富春竟然吐露一个骇人的惊天秘密——
在她浑浑噩噩,神志不清的一年光景里,无数次感觉自己轻飘飘地游走在一个奇怪的地方,东西角各有一只铜铸的石兽,四面都是石壁,没有出口,脚下是一片浩瀚的莲花池。
一朵硕大的莲叶上耸立着一座金光闪耀,气势恢宏的宝塔。
宝塔足有三丈高,怎么望也望不到顶。
塔身是方形的,上面镶有五色水晶、血红玛瑙以及名贵的青石若干,刻着大鹏金翅鸟,莲花纹等精美无比的纹饰,塔下錾刻有铭文,似乎还有巨型的刻画,但她看不清写的、刻的分是什么。
只记得站在塔下,仰望着古怪的巨塔,是梦非梦,脑中混沌不堪。
但每次来到这个地方,她总会隐约听见王鄂的声音,仿佛就在耳畔,语气万分急促。
听到晏富春形容巨塔的模样,那个当下,江芹猛然咯噔一下,冷不防,一股凉飕飕的寒意从尾椎蹿上后脑。
不会吧。
“阿育王塔……居然是阿育王塔。”
眼前闪现惊险刺激的海龙王墓副本,她上牙打了回下牙,血液从头凝到脚,几乎一秒入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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