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色散尽时,脚下成了浩瀚的莲花池,水波荡漾,一朵硕大的莲叶上耸立着一座金光闪耀的宝塔,塔身奇高,塔顶为一颗火焰宝珠,烈焰喷薄,全身雕饰五色水晶,宝珠玛瑙,纹饰精美绝伦令人大开眼界。
如此巨物耸峙众人面前,巍峨且压迫。
银色月华汇聚,塔座下四幅画开始转动,宛如走马灯,画底,一排用与神书写成的发愿文随即点亮。
眼前脚下,一切分明是晏富春形容过的混沌梦境。
“阿育王塔。”
江芹抬头,不禁倒抽一口冷气,此时,总算明白晏富春被禁锢一年多的神志究竟困在了哪里。
光明万丈似星空下坠,又如旭日定格山海之间,传说中能实现心愿的宝塔,居然这么震撼。
长须道人手掌轻轻一送,王鄂森白头骨骤然升空,顶上指头大的空洞正源源不绝往向塔顶输送元息,滋养着火焰宝珠。
不忘毫无人性称赞,王鄂头骨作为阵眼之余,还是不错的盛放容器。
闻言,江芹眼底一黑,仿佛晴天霹雳。
“你杀了他,你杀了他!只是为了获得一个盛放元息的容器?!”
她怒不可遏,锁心符猛地后撤,再次撞击光盾,一时电火迸溅,将光盾撞出数道裂缝。
如此这般强取豪夺,一条人命,在他口中,只是一个‘不错的容器’。
“当然不只于此。”长须道士缓缓道,“血阵辅阵,必须以心意相通男女,取阳身做为阵眼,束缚阴身,阴阳之身互置,方能为血阵所用。晏筹手握马丹阳两张血符,我本想以其子作为阵眼,可他的儿子,实在不怎么样。王鄂与晏富春,情深意笃,却是极好的炼阵材料。”
长须道士倏地睁眼,那双猫一眼的眼睛,一下子把江芹带回进入晏富春神志的那日。
这还是人吗,他根本不是人了!
此时,光盾轰然碎裂,迸出强光,长须道士推掌接住锁心符,肩头向前一折,体内奔腾内息顷刻爆发,以锁心符为媒介,瞬间震碎符力,一张张黄符碎成粉尘。
力量反噬,江芹抵挡不住,反方向重重摔了出去,肺腑浓重的血液涌上来,恰恰在呼吸当口,下意识吞咽时,被上涌血液呛了一口。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她不住咳嗽,血腥味登时充满口腔,余光看见木桩般站着,瞳孔死白的言灵,恨意莫名沸腾,她咬紧后槽牙,挣扎地撑着坐起来。
坐姿变化,肺腑又是一烫,意识到时,艳红血液已经从嘴角溢出来,啪嗒绽在玉制纯然的尺八上。
血液顺着方向滑落,无声无息地坠入音孔。
“你在为王鄂惋惜?”长须道人忽然一笑,“那你该与马丹阳清算这笔账。若不是他取走吾国魔剑,我又何必为了两张能引出马丹阳的血符,用晏筹女儿炼阵。可叹他颇能忍耐,忍了一年有余,方才焚血符求助马丹阳,这一点,确让我始料未及。”
“从一开始,你真正的目的——”
“自然是太渊上两位先汉大将亡灵。”长须道士打断道,“单以血阵,何足召请先汉强兵?血阵、剑灵、龙脉,缺一不可。顺藤摸瓜,抽丝剥茧,小丫头,区区几分能耐,便让你们以为距离真相很近了吗?”
瞳孔猛地缩紧,江芹震惊了。
这是一个天大的圈套。
从上京救治晏富春到入墓破阵,他们抽丝剥茧探查的同时,也在一步步踏入对方早早设好的圈套中。也许中途出现过许多变数,无疑,破军的目的达到了——此时此刻,宋延带着太渊剑,就在海龙王墓中。
果然是活了一百五十多年,马甲无数的邪祟,心思缜密之极,令人发指。
江芹受击那一下,因同心印的缘故,宋延只觉心肺尖锐疼痛,忍不住分神回顾她安危,踢开一具尸傀,却叫其他两个窥出可趁机会,逃出剑阵,生生一剑,贯穿在他肩头旧伤处。
旧伤加新伤,温热血液瞬间流淌下来,染红衣袍。
“师父!”
阿备大叫一声,心有火烧,手脚立刻不安分,却叫枯手藤束得几乎嵌进肉里,四肢感受到一股折断的痛。
电光火石间,发琴上最后一根琴弦崩断,蓝光宛如游龙,枯手藤随即被大卸几段,噼啪掉落。阿备反应快,及时抓住赵确及,才不至于让自己从高中坠下。
“臭小子,你可真会抓啊。”赵确及低声咒骂一句,瞥着猛然扣在腋窝的黑手,又痛又痒,只得忍耐。扭头看前方,长须道士走到康国公身边,突然抬起手。
“太子殿下,时辰已到,是时候开启献祭了。”他催促。
接着,一轮传输阵就在康国公手边开启,两个吴越侍者打扮的人将赵莲珠母女从传输阵另一端推了出来,传输阵随即闭合。
“……公主!”
“……福儿?!”
康国公立即明白过来,震怒不已。养在深闺,早已被吓坏的吴福元突然见到爹爹,飞扑上去,哭得声泪俱下“爹!女儿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长须道士双手交叉胸前,微微躬身,对吴福元道“小殿下。”
正想向爹爹控诉古怪遭遇的吴福元猛然听见有人称呼自己为“小殿下”。
抬头一看,只见猫一样的眼,害怕得登时什么都忘了,一个劲缩在康国公怀中,呜咽不已。
“太子殿下。”长须道士再次催促。
“……”
康国公仿佛没有听见,一手安抚着女儿,双眼一瞬不瞬望着赵莲珠。
赵莲珠眼中硕大的泪水滑落,胭脂涂抹得一丝不苟的唇角勾起,含泪笑问“驸马,他们说的可是真的?你当真想用我的血,献祭阿育王塔,复起吴越,南面称王?”
康国公失语。
此时的沉默,几乎同答案一样赤白。赵莲珠怔怔看着他,心底刀割一样疼。
“爹,母亲,你们在说什么?”
吴福元满脸懵懂,她虽不知发生什么,‘复起吴越,南面称王’却还是能听得懂的。扭头看着面色灰白的母亲,又看看目光沉痛的爹爹,表情随即从懵懂变为怔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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