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金轮便是嚣三娘设下的辅助大阵,这阵经他多年推演琢磨,别的不敢说,在开启之后,六小阵定能够锁住新帝命魂,使其不至于被波及。
金轮阵法骤停,从六小阵眼中落下几簇火苗,嚣三娘纵身一跃,将新帝命魂悉数收入囊中。跟着飞身穿过结界,就这么消失在众人面前。
江芹反应极快,趁他撑开结界的那片刻,抽出一旁禁卫的佩剑,架不住阿备的烦功,捞起他,御剑随上。
殿前骤然安静了一瞬,金阵重新开启,整座福宁殿沐浴璀璨金光,宛如九霄神宫。
一个年迈老成的学士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老夫莫非眼花了,不是司天监弟子吧,他们是何许人也?”
几个年轻绿衣郎张大嘴巴,直摇头。
福宁殿内雾障弥漫,不大能看出行路。
只有依稀几缕法阵金光,模糊中大致能看出周围的轮廓,殿内断梁玉屏散落一地,行走着,永远不知道下一步踩中的会是什么,这其中,仿佛经历过一场大战。
嚣三娘不是有耐心的人,能用暴力解决,向来不想费脑筋。
于是一路上,玉石横飞,断梁成粉。
看得江芹目瞪口呆,阿备直呼痛快。
三人潜入内殿,这里尚有灯火,御榻上不见新帝,宋延、王皇后、岐王更不见踪影,只剩一片废墟景象,这时,飞扬的尘土中蓦地响起了气势雄浑的朝乐。
嚣三娘听闻,细绢压汗的手顿停了一下。
这是“乾安乐”,大梁元日时,皇帝乘坐御驾,来到大庆殿中接见文武百官时的朝乐。
只是此时此地响起,一丝喜庆意味也听不出来。
阿备用脚翘起一块碎玉,后撤两步,摸出弹弓搭上,稍稍活动臂膀,朝着乐调传来的方向射去,只听见锵地一声闷响。仿佛击上了什么铁器。
他抬头,望着江芹。
江芹朝着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一只灵鸢自掌心飞出,尖鸣一声,金光漫漫,如同碰到易燃衣料的火苗,曲曲折折向黑暗伸出蔓去。
点亮隐在暗处的怪诞景象——
尽头站着一个,不,应该是好几个身量极高的人,因站成一列,只能见着为首最高那人。身着绣着虎头的仪仗服制,双手持着一支长柄青铜巨斧压在胸口前,做守备状,弯月弧度的斧刃折射出阴气十足的寒光。
瞳孔占据了整个眼眶,没有一丝眼白,脸色森白,分部尸斑。
俨然不是活人了。
看得江芹不禁喉头一紧,听见阿备在旁小声嘀咕了一声“殿门天武官?皇帝出巡时走在仪仗最前头的大个子。”话音未落,那列“人”骤然一字分列排开。
一共八个,衣着一样,持器一样,一样毫无人气,诡秘可怖。
最高者突然抡圆臂膀,只听咔地一声,巨斧被他抛掷出手,旋起一轮满圆的银光,呼啸着朝阿备袭来!只听呲地一响,巨斧嵌入殿角粗大的梁柱上。
方才千钧一发时,完全下意识反应,江芹一把将阿备拉了过来,就地一滚,那道冷光几乎就像从她头皮上擦了过去。
又冷又硬,青铜质地飞过时,冷兵器铮铮声响简直叫人倒牙。
要说宝器名剑,太渊吞恨她也见过,怎么就被一柄大一些的青铜斧头震得头皮直发麻?
想来想去,大抵因为太渊这等强大的名剑,剑锋不曾指向过她,更不曾带着真正的杀意从她身边掠过。哪怕初见宋延时,他以剑指着她喉头,她也尚且有一丝丝心安。
这是完全想要置人于死地的兵器。
而且就差一点,便能得手。
“你二人长在地上了?还是那贼小子被吓得尿了裤裆!”
嚣三娘大喝一声,抽出背上似剑非剑的东西,锵地撑开来,竟是柄不知材质却极为坚韧的黑伞,伞角间隔几处悬挂着手一指长的小剑,造型奇特。
随他轻转,小剑嗡鸣,伞尖隐隐透出强劲的罡风,将空气扭曲成一道浅色气流漩涡,四周空气突然变得紧绷起来。
接连飞来的巨钺撞上这道看似无形的气流旋涡,立即如同流入沙海,任几个大高个如何召还,也不可挽。
江芹和阿备被眼前奇相惊呆了,两人一骨碌爬起来。只见嚣三娘粉裙翩然,向前几步,肩带着胳膊,持着的伞柄往前一送。
登时气流迸发,将其余几柄巨钺狠狠地“还”了回去。收伞那一瞬,恰见空中的青铜碎片、折断的木段淅沥掉落,噼里啪啦,几息间,竟将黑亮的地板砸出一道爆破般的灰烟。
一丈多高的尘灰,几乎抵达殿顶,酣战打斗声回荡在殿中。
闻到浓灰,江芹猛地咳了起来,接着用袖子捂住口鼻,扇开遮蔽视线的烟,想要努力搜寻嚣三娘身影。
阿备也将胸前红巾塞进鼻里,顺手摸出自己用灵泉石粉等物重锻过的匕首,以备不测。
“咳……嚣前辈……”
江芹不敢大声说话,就这么一句,仿佛吃了一嘴尘沙。
头顶落下几片碎瓦,砸在不远处。
此前一直没有留意,外头下雨了,雨势不小,淅沥沥的雨水透过空洞坠成一条直线,潮湿的水汽登时将扬尘压低了些许。
江芹仰头望着雨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避水珠引水驱散了扬尘,阻隔视线的尘瘴随之散去,嚣三娘与众傀儡的身影立时显露出来。他身姿轻盈落在伞顶,伞柄兀自旋转,手柄上金色法咒灼如流金,灵光流散,囚住八个高个傀儡。
阿备看着黑伞出神,这可是把地地道道的好家伙,不容小觑。
一时对粉裙粉衫的娘娘腔犹然生出几分敬佩。
与之一同显现的,还有在嚣三娘身后开启的传输大阵。嚣三娘头也不回,将新帝命魂不偏不倚地抛入江芹怀里,大声催促他们速速进入阵中,他随后就来。
面前他且能应付一会儿,好歹给这些天武官留缕魂魄,寻天子要紧,不能在一些雕虫小技上耽误。
待他说完,没听见回应,转身正想斥骂。
哪知,背后却连半个人影都没有了。
到底不是飞絮和均风。
两个没良心的兔崽子!跑得这么快,莫不是爹娘给他们生了八条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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