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不不不——”
“有什么可害臊的啊!姐姐也是过来人,什么事都逃不过我的眼睛去!”
江芹连忙推拒,可是雷夫人说罢,用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望着江芹,手上迅速收好尾。
捧着她的脸让她瞧瞧镜子里的自己,下一刻,立马将她架起来,二话不说就往房门外走,苦口婆心叹道“阿延性子古怪,磨磨蹭蹭,我看他心里一准惦念你……”
“夫人,不是你想的那样啊。”江芹不迭叫苦。
“怎么就不是,走走走,不管现在是不是,将来保不准不是,你说是不是?”雷夫人笑道。
这是在说绕口令吗?
江芹一脸懵懂。
被刚才的话绕得云里雾里,满脑子只剩下“是”和“不是”。
到底是还是不是呢?
她也糊涂了。
雷府上没有一个丫鬟仆从,不大不小的宅子只住着雷迅夫妇及雷丽三人,幻境幽静,院内院外布置得却很雅致,四处一尘不染,可见女主人精细。
两人拖拖拉拉走到前屋,雷夫人快人快语,一小段路,把她身家喜好摸了个遍,还没进屋,在屋角,江芹已经听见屋内人声哗然,仿佛过节。
阳光照得明亮,门口挤满看热闹的雷氏族人,甚至连树上也挂满了虎头虎脑的几个小孩。
“族长夫人来啦!快跑!!”
“族长夫人来啦!!”
有个眼见的小孩看见雷夫人,大叫一声,立刻手脚并用从树上爬下来,其余几个反应过来,啊地跟着尖叫,匆匆忙忙爬下来。
紧接着,墙角花架周围又涌出七八个孩童,一见雷夫人,两眼瞪大。
雷夫人挽高袖子,眉毛一耸,右手掌在空中狠狠拍了几下左手手背。
似乎在暗示什么。
那几个刚爬下树还没站稳的半大孩子一看,面色大变,“族长夫人又要打我们屁股啦!”说罢转身,逃也似的跑出雷府。
雷夫人望着他们三三两两跑走的小背影,双手叉腰,扬声道“学堂还未放学你们就跑到这儿来看热闹,再叫我发现,仔细你们的皮!”
奔跑中的孩子听见这声责骂,简直就像一道惊雷劈在头上,啊啊乱叫,两条腿跑得更快,越跑越远。
直到落在最后的孩子也跑远,雷夫人才放声大笑,在门外的族人们也跟着笑起来,交口称赞,还是族长夫人治得住这群顽童。
一片笑声洋溢在和暖的阳光下。
“可是夫人来了?”
听见屋外动静,雷迅从屋内步出,一眼从人群里望见妻子,接着注意到妻子身旁的江芹,目光转向她,温声道“江姑娘也来啦,来找阿延?”
雷夫人往悄无声息,往她腰上恰了一把。
江芹一疼,差点没叫出声,在众人注视下,只好尴尬地点点头。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雷夫人一个眼神,雷迅立马心领神会,深知其意,将手一抬,热情招呼江芹进屋中坐,“江姑娘别客气,你是阿延的朋友,就是我们雷州的贵客。请进,快请进,方才阿延还提到你。”
“瞧我说什么来着。”雷夫人道,“快快快快快快,咱们进去,让阿延说道说道,我给你打扮得怎么样。”
夫妻二人实在热情,江芹拒绝无能,只好硬着头皮踏进屋里。
雷州天色晴好,宛如阳春三月。
古朴简雅的屋内,几幅符咒写成的门棋随风卷起,窗门俱开,阳光洒进屋内,满室亮光,一股淡淡花草香气中,江芹看见坐在上首,那张熟悉的脸。
一如既往冷峻,斜眉如锋,身姿挺拔,双目微唇,薄唇紧抿,一手撑在圈椅扶手之上,修长的大手垂在腹前。
强健的臂弯与腹部结实的肌肉一览无余,背后挂着一匹带首虎皮,配上他斜披在胸前的狼牙挂饰,岿然不动,只需坐在那里,就充满原始野性的张力与威仪。
她几乎快认不出这是宋延。
他身上,几时有这么多种颜色,又几时在人前过半身。
雷氏一族男子的服饰穿在他身上,简直让他变了个人。
江芹怀着奇妙的心情,忍不住多看几眼。
宋延罕见地放下发冠,改将其中几绺黑发用彩绦梳成若干小辫,定在耳后。下身着一袭石青下裤,腰间束着织金红带,别着环佩,另外,松松垮垮地悬挂着一条黑白相杂,大约是兽毛制成的腰饰。
上身只披半一串狼牙,狼牙底下压着一袭红底金线绣成烈阳纹的布条,几许金穗流苏垂摆得恰打好处。他双脚落定在兽骨打磨成的脚踏上,前一刻似乎正垂目,专注地听着身侧族人言语。
见她进来,将手一抬,示意族人停下。
族人会意,立即退到一边,举止恭敬。
宋延抬起眼帘,径直地向这儿望了过来,淡漠的眼神像是因阳光的缘故,渐渐温暖起来,雀屏耳珰随之晃动,皮肤上不知抹了什么,透着一层泛光的蜜色。
他这是生生将圈椅做出了王座的气度,没想到,清冷高洁的宋延,竟还有这样一面。
看得江芹胸口一梗。
仿佛猝不及防,被人当胸射了一箭。
要老命了。
她转开脸,隐隐感觉脸上有些烫。
屋中十几人,甚至雷迅也是这样的装扮,唯独配饰上有些差别,其实并不算独树一帜,可是穿在他身上,便了不一样的况味,人群里打眼一看,就只能看见他。
“这才哪到哪呀,你就看呆了?”雷夫人忍笑,在江芹耳畔低声一问。
江芹不禁一战,回过神。
发现满屋十几人的目光聚拢在她脸上,似乎都在等,至于等些什么,她也不知道。
气氛好尴尬啊。
众目睽睽之下,江芹牵了牵嘴角,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现在笑得肯定很僵硬。
雷夫人拉着她的手,牵着她走上前,引到唯一一张空椅上,将她整个人摁了下去,笑道“你就坐这儿,好让阿延时时刻刻都能看见你,不然,他如何安得下心来。”
说罢转过头看宋延,似乎等他道谢。
等了半晌,才听见宋延一句,“多谢嫂嫂。”
雷夫人心满意足地看向自家夫君,挑了挑眉,雷迅不无宠溺回看她,报之一笑。
江芹全然无心去管他们之间各色微妙,她扫视满屋,发现屁股下头坐着的,似乎是族长雷迅方才的坐位。
椅上还有余热。
尬上加尬。
明明换了春衫,江芹感觉自己好像出汗了,坐也不是,起来也不是。
雷夫人见她这副凳子长针扎屁股的模样,扫视屋内一眼,“各位族老,阿延已然回到雷州,人就在这儿,你们还怕他连夜逃了不成。这话前后说了有一个时辰,还没说完呀?非要说到三更五更?你们可以不吃不喝,我家夫君却不能。族老们明日请早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