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笑声,只见山谷道上,远远行来一队人,前后各有一辆人拉的板车,中间十余人,却是用绳索连成一串,个个衣衫褴褛,蹒跚而行。队伍旁边,跟着六七条大汉,都是拿着兵刃,先前说话的两人走在最前头。一个身材魁梧,一个身材却极瘦弱,魁梧那人手持铁胎弓,显是射箭之人。
几人顺着山路行来,那坟堆离路不远,已能瞧清全貌,就见一人半边身子在坑中,半边已被拖出坑外。
提弓那汉子皱眉道:;如今这些畜生胆子越来越大,又出来刨尸吃了。
身旁瘦弱那人也在看,忽道:;奇怪,怎么不见有血?
身后一条大汉接口道:;怕是死了有些时候了。
瘦小汉子道:;死了许久的,野狗才不会吃,这尸体看着也新鲜的很那。
人群中忽一人道:;动了,动了,刚才动了一下。
众人都是吓了一跳,打头拿弓那汉子扭头骂道:;鬼嚎什么!幸亏大清早的,要是三更半夜,还不给你吓死!
人群中一人道:;我真没瞎说,刚才是动了一下。
拿弓那汉子重重啐了一口浓痰,道:;呸,你那狗眼!猴子,你过去看看。
身旁那瘦小汉子道:;得嘞!离了大路,几步窜到坟堆之前,蹲下身来,过了片刻,大叫道:;虎哥,虎哥,真没死啊!
拿弓那汉子又啐一口,骂道:;去你娘的,老子当然没死!没死就弄过来。
叫猴子那汉子道:;不过没死我看也差不多了,一动不动,硬的根木头一样,就有口气。怪了,身上怎么一块不缺,难不成刚给刨出来?
那虎哥道:;奶奶的,都硬了还吊着口气,也是个人才。算了,算了,活不了就别管了,咱们走。
身后忽然冒出颗头来,道:;别啊,虎哥,死了咱也带上。
虎哥道:;要个死的有屁用。
那人道:;不是还有口气么,只要送到地方不死,照规矩就得算一个不是么!
虎哥一拍脑袋,道:;奶奶的,没错啊!李大脑袋,还是你脑袋瓜子好使,你过去,跟猴子给他抬过来。
那人道:;好,李三,王麻子,你俩跟我去抬人。此人倒也会使唤人,被叫到两人一脸不情愿,但看看前头的虎哥,还是跟了过去。
片刻就将坑里那人挖出,四人一人一只手脚抬了过来,就扔到前面一辆车上。
李三道:;奶奶的,这么沉,村里的老牛都没他重。
叫猴子那个却是站在车旁,盯着那人看,半天也不动。
王麻子推了他一把,道:;看什么看,又不是娘们!
猴子眉头一皱,道:;你们也看看,我怎么觉得这人有点眼熟呢!
这下剩余几人都围过来看,七嘴八舌,有人道:;谁,是咱们熟人不成?
猴子忽然一拍脑袋,道:;这不是城里墙上贴着那个什么,什么平安么!
李大脑袋道:;浓眉大眼,身材高大,一脸傻相,你别说还真有点像!左边眉毛上还有道疤痕,哎妈,真有道疤!
李三道:;萧平安!叫萧平安,我也想起来了,他可值钱的很啊!
身后一人道:;值钱?他值什么钱?
李三道:;你多久没去过城里了。城里到处贴着他的画像,说谁能找到此人,赏两千两银子呢!
一人咋舌道:;两千两银子,这人是通缉的江洋大盗么!
李三道:;什么江洋大盗,人家是衡山派的高手。听说这小子炙手可热,乃是衡山派八代弟子最能耐的一个。几个月前,在燕京莫名其妙失了踪,就此下落不明。听说衡山派把他当个宝,一知道可就翻了天,派出弟子,到处找寻,更是发下悬赏,若能寻到此人,赏两千两银子。
李大脑袋道:;没错,听说他师傅师娘急的都要疯了,大江南北的搜寻,还跟丐帮的三缺神丐大打了一架。
这人说到萧平安的师傅师娘,车上那双目紧闭之人,手指忽然动了动。众人想的都是赏钱,各个眼里冒光,却没有一个留意。
这人正是萧平安,他逆行内息相助林倚天,谁知忽然一股大力反挫而来,他瞬间便是不省人事。待到稍有知觉,却是感觉有什么东西正拖拽自己,自己一半身子似是被埋在地下,憋闷之极。但叫他感觉更不可思议的是,自己浑身僵硬,如同一块顽石,全然动弹不得。心中惊惧,却是双眼也睁不开。耳边听一群野兽呜咽低声嘶吼之声,一颗颗利齿似在撕咬自己的身体,却感觉不到一点疼痛。脑海中乱成一团,伴随着天旋地转的,思绪飘摇,浑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心道:;逆行真气果然凶险,可惜功败垂成,不知林前辈如何了,想必也是凶多吉少。他受力之下,立刻昏去,全未听到林倚天之言。
忽然听有人说话,似是提到自己师傅师娘,心中登时潮涌一般,努力想要睁开眼来,眼前朦朦胧胧有光,拼尽全力,却是瞬间黑暗,又晕了过去。
虎哥忽然哈哈大笑,上前一步,一脚踢在李三屁股上,道:;滚你娘个蛋,做你娘的千秋大梦,那萧平安早就死了。如此好事下辈子也轮不到你们几个,还不快点赶路!
众人都怕这虎哥,不敢违拗,吆喝队伍又往前行。几人都围在虎哥前后,道:;如何死了,跟咱们说说呗。
虎哥道:;两千两银子谁不爱,不知道多少人打听。可咱们这里离燕京十万八千里,人家怎么会到这里来。若不是信阳城是天台剑派天下,人家跟衡山派结盟,也卖个面子帮着找寻,咱们连知道都不知道。
李三道:;那大哥怎知道人家死了。
虎哥道:;前几日,城里的告示一张张都揭掉了,自然是寻着了。我一问,人家老早死在燕京。有个江湖上好汉,在城里见个泼皮卖宝剑,一看,正是那萧平安的什么什么宝剑。当即问那泼皮如何得来。那泼皮讲,在河中见了一具浮尸,身上就带了这剑。有燕京城里的好汉,当即去那河里捞人,果然寻到一具尸首,虽然被鱼虾啃的稀烂,但衣服身材都是。人家把剑送回衡山派,听说他师娘一见就晕了过去,差点跟着走了。
身旁众人都道可惜,李三看看前面车上,也啐了一口,骂道:;奶奶的,歪瓜裂枣的,我瞧你也不像两千两银子!
猴子道:;我听说他师傅也姓萧,他师娘这么难过,莫非是亲生的儿徒?
虎哥道:;差不多,保不齐。奶奶的,你问这么多作甚!干你屁事!
一行人顺着山路,一直朝山谷深处而去。直走了大半日,所过之处,越来越是荒凉,待到傍晚,终于到了一处峡谷,穿过峡谷,又是一个山谷,一道山崖之下,有个小小村落。
荒郊野岭之间如此一个村子,着实有些突兀,况且环视四周,一片荒芜杂树,不见一点农田,浑不似个正常村落。
远远望去,村中许多烟柱滚滚而起,残阳之下,那烟柱竟都是漆黑如墨。一行人刚到村口,从一旁草丛中便窜出数条大汉,一个个横眉立目,凶神恶煞一般,拦住去路,领头一个恶声恶气道:;闯什么闯,不懂规矩么,牌子呢!
虎哥赔着笑脸上前,怀中掏出一个铜牌,双手递上,道:;赵四哥,又是你老当值啊。
赵四一脸倨傲,也不伸手接,扫了一眼,道:;你小子又从哪里拐的人,这次又赚一笔。
虎哥笑道:;这还不是全托赵兄的福。
赵四手下已有人走入人群,对着那队被绳子拴在一起的人评头论足,不时发出嘲笑声,道:;这个老的都不能动了吧,这个瘦的还不抵一根竹竿,老虎你行啊,什么人都敢往咱这里送。
虎哥急忙笑道:;哪里哪里,这一路走的辛苦,只消吃两顿饱饭,管保个个生龙活虎。嘴上说话,手底已塞了锭银子过去。
赵四敲没声息将银子拢入袖中,道:;吵你娘什么吵,还不数数有几个!
一人道:;一共十五。
李大脑袋凑上前来,谄笑道:;十六,十六,大车上还有一个。
一个壮汉忍不住嗤笑一声,道:;你这算盘打的精,死人也算么?
李大脑袋连连摆手,道:;没死,没死,不过路上得了急症,养两天就好,你瞧这胳膊,你瞧这腿,一个顶三个,一天最少也是三筐,不,四筐!
那壮汉笑道:;这还没死?睁眼说他妈瞎话。结实倒是挺结实。伸手在那人身上抓了一把,咦了一声,奇道:;怎么硬的像块石头!
赵四道:;少他娘废话,算十五个半,癞子,你带老虎进去拿钱。疤脸,你带两个人,把这些人交给老王头。
人群中有人应声,有人接过大车,带着一串被卖的人进了村子。一番折腾之后,十六人都被关进一间大屋。随即有人送来一桶稀饭,一筐大饼。那十五人绳索已去,都是饿的久了,一个个猛扑上前抢食,片刻将东西吃的精光。唯独萧平安一人躺在角落里一动不动,也无人去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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