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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四章 便胜却人间无数
    虽然这位哑巴姑娘并不承认自己能预知未来,但当顾夜凉派人从河中打捞出三具尸体后,庆王的人也赶来向他汇报。

    “大理寺审过了,他们一共杀了五个人,三个老婆婆,两个姑娘,尸体都被扔在了芙蓉湖。”

    顾夜凉收紧眉头,指了指湖边刚打捞出来的尸体“想必原是湖里的,又被冲到了河里。”

    来人也是大为惊讶“世子怎么知道要去河里捞?有目击证人?”

    所以,她到底算不算目击证人?

    如果是,明明尸体被抛入湖中,她为何说在河里?

    如果不是,这尸体确实是按照她指的方向发现的。

    “左右闲着无事,估摸着杀人抛尸应该首选水中,所以便着人试着捞一捞。”

    “哦……”

    那人还要问什么,就见一位小将快步奔来“将军,城内的河道已经捞完了,可要去城外看看?这河通往城外的护城河,护城河太深,只怕……”

    他既说要帮人间姑娘打捞尸体,那就要说到做到,今日一共找了十几艘船来,紧急调派了大量近卫,一天的功夫已把城内的河道捞了个遍。

    “明日再说吧,天黑也不好找,把人撤了!”

    “是!”

    小将回去叫众人撤回来,又着人将尸体收殓准备送往大理寺,这也是给那些人定罪的证据。

    顾夜凉往河边看去,那哑巴姑娘只身站在原地,面向黑黢黢的河面似乎若有所思。

    他拍了拍哑巴姑娘的肩“还有两人没有找到,明日再……”

    后者却笑着摇头‘不必找了,她二人找不到了,谢谢你帮忙。’

    “找不到了?”顾夜凉若有所思“会不会还在湖中?”

    后者依旧摇头‘不必费心,她们不愿出现,不必强求。’

    “也罢,你既这么说了,那就不找了,不过找到的这三位,要等大理寺入册登记,仵作验尸取证之后再行安葬。”

    ‘多谢,你真是个好人。’

    被她夸的还有些不好意思,顾夜凉道“就是有一点,过几日我要回靖平,你如果不嫌弃,就先在我府上住着,等将来有了去处再走也行,若没有去处,想住多久住多久,当成自己的家。”

    她那双清凉漆黑的眸子看向眼前的男人,不知想到了什么,面露忧色。

    “行吗?人间姑娘?”

    顾夜凉被她看的有点不好意思。

    她这才点点头,应了下来。

    顾夜凉此番进京是为皇上寿诞而来,只是他没想到皇上过寿的同时还能不动声色的将朝中一帮腐朽之辈连根拔起。

    跟那些高官显贵比起来,顾氏宗亲作为旁支末梢,所犯的罪已经算是少的了。

    如今寿宴已过,他也该回靖平去了。

    只是不知下次来京会是什么时候,也不知将来有无和她再见的缘分。

    正兀自想着,马背上坐着的姑娘便拉了拉他的衣襟,指向路边的汉白书院。

    暮色四合,汉白书院的夫子和学生也已经下学回家,唯留门口两盏风灯摇出一圈光晕。

    “你要去书院?”

    她点点头,眼巴巴的看着他,似乎在无声发问‘行吗?’

    “行,当然行啊!”

    顾夜凉在书院门口下马,将人抱了下来。

    她身形纤瘦,抱在怀中也没二两肉,轻的好似抱着个猫儿一般。

    一进书院她就轻车熟路的往书院后头跑,顾夜凉只得在后面追她“慢点,看好路!别摔了!”

    但她显然比自己更熟悉这个地方,到了后院就直接跳了起来。

    但听哗啦一声,树梢弹起,她手上已经摘了个东西。

    顾夜凉上前才发现竟是一株杏树,不过让他惊讶的是,这黄杏都已经熟透了,有些已经熟的掉在地上摔成了泥。

    书院都是一群半大小子,竟然能忍住没有偷嘴?

    “嗯!”哑巴姑娘又跳了起来,没能够到稍高的那个。

    顾夜凉则一抬手,轻而易举的帮她摘下,忍俊不禁道“看来你是个‘惯偷’了。”

    后者飞快摇头,并比划道‘这是我的杏树,我的朋友种的,她说只给我一人吃,我才没有偷。’

    “是吗?只给你一人吃?那我能吃吗?”

    顾夜凉不过就是说笑一句,但见他竟然真的锁紧眉头左右为难起来,一时觉得有些好笑。

    刚要说说自己是故意吓她的,结果嘴边却多了个杏。

    她踮起脚来,很是辛苦的举着那个杏送到他的嘴边,眼底满是壮士断腕的决然。

    顾夜凉这下真是被她逗笑了,索性一低头,含住了那颗杏。

    对方却没松手,他蹙眉,只能咬下一口杏肉。

    剩下的半个黄杏被收了回去,她腼腆的笑了笑,问‘甜吗?’

    “甜,我还以为是因为太酸了所以没……”

    他后面的话没说下去,因为他看到眼前这个小姑娘没有丝毫芥蒂的,将他咬了一半的黄杏放到嘴边,也小小咬了一口。

    她的贝齿小小的,嘴巴也小小的,连舌头也小小的。

    咬了一口,还剩下一大半的果肉。

    她一边吃着那颗黄杏,一边指指树上剩下的,推着他过去帮忙摘。

    顾夜凉哭笑不得,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身高还有这样的用处。

    低处的摘完了,高处的够不着,便又去旁边找了把书童洒扫的笤帚过来。

    “接好了!”

    他敲一个,人间便兜着裙摆过去接一个。

    一心盯着树上的黄杏看,冷不丁和顾夜凉撞了个满怀,裙兜里的黄杏尽数滚了出来。

    两人又围着树下追逐那些滚向四周的杏,捡了一通已是热汗淋漓。

    索性便坐在地上彼此傻笑,感觉两人像两个馋嘴的顽童。

    顾夜凉道“还有几个不知滚到哪里去了,估计要明日天亮才能出来。”

    人间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她觉得这摘杏、捡杏也是一件乐事。

    倾身上去,她用袖口给他擦擦鬓角的汗。

    顾夜凉整个人都僵在了当场,下意识的想避一避,但内心隐秘的私心却叫他不仅没避,甚至还慢慢向她靠了靠。

    “你……”他踌躇道“既然你在京城没有亲人,不妨跟我回靖平吧。”

    后者不解。

    “靖平四季如春,适宜居住,而且靖平也有许多竹林,你若喜欢,再造一座竹林小筑。”

    ‘我喜欢杏!’她指指他身后的那棵杏树强调。

    顾夜凉忍俊不禁“你心里便只惦记着吃?要吃黄杏也不难,靖平也有!”

    她却犹豫了一下,摇摇头‘竹子烧光了也没关系,我想留在京城,用余生,种黄杏,将来,能长成一片杏树林,想吃多少,就有多少。’

    “还余生,你小小年纪便开始盘算余生了?种这么多杏你吃的完吗?”

    ‘可以给别人吃,给书院的人,给我朋友吃……’她脸上的表情微有些黯然‘我的朋友去了禹城,再也回不来了……’

    “那可不一定,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况且,我不是说了吗,你如果想去禹城找到她,我可以带你过去。”

    她却神色痛苦的摇摇头,垂下长睫,甚至还哽咽了一声‘她不喜欢她的丈夫,却不得不嫁给她,我很不高兴,我让她不要嫁,她不听。’

    顾夜凉道“这种事太多了,人世间哪有那么多称心如意。”

    ‘还有,我觉得她去禹城会遇到不好的事情,会死,我不想让她去,她不听。’

    “当真?”顾夜凉又听她提起自己会预知未来,有些不放心道“也许只是巧合……”

    ‘我希望是巧合……’

    她专注的看向面前的男人,眼底既有悲悯,也有不舍,似乎欲言又止。

    但在顾夜凉的眼中,她仰起白皙的一张小脸,恍若银月一轮。

    星子伴月,她瞳如辰星。

    微张的红唇,莹润着水色,于夜色下竟叫人想入非非。

    似有种不能自持的专注,他竟鬼使神差的低下头去,以唇瓣触碰着她的。

    紧接着,大掌捞过她的腰身,将人带入怀中。

    汉白书院的杏树之下满是旖旎而又香甜的气息,像那熟透了的杏,吮一下,便是丰沛的汁水,甘美甜蜜。

    顾夜凉心跳的厉害,他一向自诩自制力惊人,但今日却好似中蛊一般,不仅不能自持,还想所求更多。

    美的好似不是人间烟火的哑巴姑娘被他揉在怀中,发出让人脸红心跳的嘤咛,反叫人愈发变本加厉不知餍足。

    也是从这一夜开始,他们之间的关系彻底变了。

    他急着要回靖平,临行前叮嘱老余把西郊府烧毁的竹林收拾干净,种上杏,他的哑巴姑娘喜欢杏。

    老余满口答应,第二天就叫人去买几十车的银杏苗。

    人间不肯叫他回靖平,两人为这事还起过争执。

    最后他还是要走,她却不肯跟他一道。

    世子爷也是无奈“那你等着我,等我军中的事情安排好了就来接你。”

    ‘你真的会来吗?’人间问他,似乎怕他会一去不回,会食言。

    “当然,一过完年,我就会带着你爱吃的黄杏来接你!”

    ‘冬天没有杏。’

    “别处没有,靖平有!”

    靖平的世子殿下骑着高头大马,带着手下的人,浩浩荡荡而去。

    送出七里亭外,人间还有些依依不舍。

    直到人马绕过山坡,再也看不见了,老余劝她回去。

    她正要上马车,就见远处一人骑着快马急急奔来,她双眸一亮。

    那人从马上跃下,三两步跑到她身边,一把将人抱了个满怀,气喘吁吁道“怎么办?我还是不舍得你。”

    她被人抱在怀中,不知他在说什么。

    等好不容易把人推开,这位英俊高大的靖平世子,已扬起了明快的笑意“我想了想,顾人间这个名字极好,你喜欢吗?”

    她笑着点头,‘很喜欢,我以后就姓顾了吗?’

    “当然,先这么叫着,等我娶了你,入了族谱,便名正言顺了。”

    顾人间又笑着催他上马‘你早一点去,就能早一点回。’

    “好!”

    第二次目送世子离开,老余也是感慨万千“殿下最是沉稳干练的一个人,但遇见姑娘就好似变成了孩子&bsp&bsp。”

    顾人间不解的眨眨眼‘有吗?他总说我是孩子。’

    “呵呵,可能因为姑娘不会说话的缘故,我总觉得你比世子更沉稳些,心里也最能藏事儿。”

    她抿抿唇,又笑着摇摇头,眉眼弯弯,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他是除了甘寻,唯一能耐心‘听’我说话的人,他是我的声音,如果将来没有他,我宁愿永不说话。’

    余老当时还有些奇怪,她本来就是个哑巴,不会说话,为什么还要说这样的话?

    但后来他明白了,‘永不说话’还有个意思,就是‘死去’。

    人一旦死了,就永远不会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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