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阴席的事,我虽然没亲身经历过,却听瞎子白话过。
顾名思义,阴席,自然不是给活人吃的。
用活人的吃食摆阴酒,已经够匪夷所思了,而活人参加阴席更是闻所未闻。
我忍不住问况风:“那个活人是阴倌?替死鬼平事的?”
况风摇头,他最初的想法也和我一样,对方应该是一位阴阳先生,而且道行高深,否则也不能够孤身一人出现在阴席上。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想错了……
那人一出现就径直到了况风和麻子身旁,朝着两人拱了拱手,声音不高不低地说:
“我看两位不像是此地人士,而且应该不是误打误撞来吃这酒席的。冒昧的问一句,两位是何身份?来此意欲何为?”
麻子大咧咧惯了,当即就说:“老先生好眼力,我和我兄弟是要去探访一位朋友的,错过了宿头。天寒地冻,只能在这儿借宿一晚。
哎呀,你们这边也忒冷了。这一路上就没吃上一口热乎的。这不是正好看到有酒席吃,食指大动,就做了这不请之客。
老先生勿怪。父老乡亲也请海涵。”
说着,站起来向着周围的吃客作了个罗圈揖。
按说他这番话也算‘懂礼数’了,但话一说完,那人脸上的笑意突然沉了下来,冷声说道:
“此地虽然苦寒,但民风淳朴,人们生活的都很安淡。还请你们不要来搅扰他们。”
麻子眼睛一斜:“老哥,我听你这是话里有话啊。啥意思?都是痛快人,说明白点儿?”
那人冷哼一声:“你是做什么的,还用我挑明吗?吃顿酒没什么,可如果你们破坏了此地风水,害了这里的安生,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麻子刚要瞪眼,况风赶紧拦了他一把。
况风自然知道麻子以前是干什么勾当的,听对方话音,分明是看出了麻子的身份。后边半句,已经是摆明警告麻子:不要在此地挖坟掘墓。
况风向四周扫了一眼,转向那人,说:
“我哥早年间是做过土夫子,不过早就金盆洗手了。来这儿,确实是要找人,找活人。”
那人脸色缓和了些,说:“那便无妨,你们只管吃喝便是。”
见他说着就想走,况风这时却站起来,鼻子眼里出气道:
“哼哼,这里是苦寒之地不假,但民风淳朴就算了吧。”
那人停住脚步,盯着他道:“你是想说——?”
况风和他对视间,眼仁瞳孔瞬息间扩散了一下,喉头间发出“呃”一声轻响,神色恢复自然后,却是有前劲没后劲,只哦了一声,说:
“我说的都是实话,只是老先生刚才最后一句‘不客气’,让我们心里有点不舒服而已。”
对方笑了,又再向他和麻子抱拳拱手:“那倒是老朽冒犯了。既如此,老朽便向两位赔个不是。”
“客气了。”麻子闷哼道。
“两位吃好,喝好。”对方说了一句,就再不管两人,径直走开了。
待坐下后,麻子小声问况风:“你怎么一下子就怂了?难道还真怕了这一干凶煞魍魉?”
况风摇摇头,同样低声说道:“凶煞恶鬼未必就有多吓人,打架咱爷们儿啥时候怂过?”
“那你让人给熊回来了?”
“我是觉得,这老头肯定不是一般人。”
“废话,能跟死鬼吃到一个锅里去,能是一般人嘛。”
况风再次摇头,声音压得更低:“我刚才去到空灵境地查过,那里居然没有这老头灵念存在过的记录。”
“啥意思?”麻子愣道。
况风道:“哥,这么跟你说吧,空灵境地相对现实世界,就好比是一面镜子。现实中无论任何人和动物,但凡经过轮回转世,都会在空灵境地留下蛛丝马迹。可是这个人没有啊。”
……
听况风说到这里,我忍不住插口问:“经历过轮回,在空灵境地就一定会有灵念留存?”
“不然呢?你和季雅云难道不是最好的证明?”
况风抹了一把脑门子,眼中兀自透着疑惑:“如果一个人在空灵境地没有‘资料记录’,那就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这人在三界六道之外,二是——这人是空灵境地创立之前的人,那之后就没经历过轮回。”
“那怎么可能!”我下意识摆手,“你说那人可是活人?我虽然不知道空灵境地创立的具体时间,但怎么着也有上千年了吧?就算是彭祖,也没那么长的寿命,能活到现在啊。”
“所以一直到现在,我都很好奇,那老头究竟是什么身份。”
况风使劲甩了甩头,“要不你先听我把这件事说完,给我参谋参谋?”
我对他说的这事,不算有多好奇,但是一来在空灵境地里没有时间限制,不会影响救治孙屠子,再则况风已经帮过我一次了,他明显有着疑惑,想要寻求解答,我也不好过于自私。
于是乎,况风继续刚才的叙述讲了下去……
他和麻子都算是心宽的,虽然好奇怪老头的身份,却更记恨着那从人拐子手里买女人的许宁。
山吃海喝足了,打个商量,就决定先不管这阴席的事,直接去许宁家里‘干活’。
两人刚想起身离开,之前离开的怪老头竟又出现了。
这次老头大步走到席前,满面春风得意地宣布道:“吉时到,咱们大家伙一起恭贺许将军新婚大喜!”
况风心里陡地打了个突,和麻子面面相觑,都不禁寻思,敢情这阴席竟是迎亲喜宴?
摆阴席,请鬼吃酒,那肯定不能够是活人新郎官能办出的事啊。
难道是死鬼结亲?
看那怪老头,分明是一副主事人的姿态。
死鬼娶亲,却又找个活人主事?
两人正云里雾里,忽然间,只听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双双转眼望去,就见夜色下,一人一马正快速向着这边靠近。
等那人来到跟前,勒住马缰,麻子忍不住脱口赞道:
“人是猛人,马也是好马!”
那马的确是骏马,浑身披着油亮的黑毛,唯独四蹄是白色。
早在春秋时期孙阳(伯乐)所著的《相马经》里有记载,此马单有一个名号,叫做乌云踏雪,乃是罕见的马中上品。
再看马上那人,身高足有两米,一身的金盔金甲,威风凛凛,犹如天神下凡。
只是细看起来,这金甲将军的面皮却少了些血色,显得苍白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