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我就知道,我出生的时候有万蛇潮涌,所以村里不待见我,我爸妈也不怎么带我回村。
奶奶想见我,就会去镇上见我。
我唯一回村的时候就是过年祭祖,那时候很热闹,同龄人很多。
可现在翻着花名册,我才猛然发现,那些所谓的同龄人,居然没有比我小的。
我将花名册前前后后翻了三遍,又在脑子里过了一下。
真的没有!
花名册里,最后一个出生的叫龙流泽,出生日期跟我是同一天,只比我晚了一个多小时。
因为我没有上花名册,所以一眼就看到了他。
他的生辰八字后面的批注字,只有三个字:守村人。
也就说是,这个人就是牛二。
我握着这么大一卷花名册,努力回想,祭祖时谁家有孩子带回来。
可思来想去,却一个都没有。
喉咙好像被扼住一样,我将花名册放下,在办公室里一通翻找。
可除了那些公章公帐,以及乱七八糟的资料外,什么都没了。
整个房间都静悄悄的,我抱着花名册,突然有点心慌。
是村子里十八年来一直没有孩子出生,还是后来那些在外面的人,生了孩子,想断了和回龙村的来往,没有往村里报,所以没上花名册?
远处似乎传来了牛二大声吆喝的声音,我抱着花名册,锁了门出来。
这种事情,只有问奶奶才知道了。
走到公堂外面广场的时候,我感觉有什么在看着我,不由的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三层盖瓦小楼,三楼上面还有个半层的小阁楼。
以往过年,吃年夜饭前,村长堂伯,也就是龙霞她爸,会把祖先的排位摆出来,放在公堂的正堂屋里。
村子里的人,以家为单位,都跪在这广场这里,对着这栋三层小楼里的牌位,共同跪拜。
现在看来,似乎就是在拜这栋楼!
我以前虽然不信这个,可拜完后,堂伯会带着老一辈给每一个人发封红,是村里的公帐分下来的,钱不少,我还是拜得挺开心的。
这会回头看着这栋楼,我慢慢的后退了几步,缓缓的跪了下来。
就在我匍匐着准备磕头的时候,猛的抬头。
果然三楼一扇窗户那里,一团漆黑闪过。
我盯着那扇窗户,目光微微后落,看着锁着的堂屋大门。
祭祖的时候,那里摆满了牌位,密密麻麻,每一个都用繁体写着名字……
龙霞从小就在县城读书,认的字比我多,有一年特意在我面前卖弄过,给我读那些牌位上的繁体名字。
“先祖龙化名之灵位,先祖龙化英之灵位……”
先祖……
我重重的喘着气,一把将那本厚厚的花名册塞进了背包里,捡起了旁边的一根柴,对着堂屋旁边的玻璃就砸去。
等我从窗户爬进去时,堂屋的牌位,全部安安静静的立在那里。
一块块如同一座叠着的小山,我一个个的扫过最上面三个字。
先祖龙!
先祖龙!
先祖龙!
难道女性就不能供牌位吗?为什么全部都是男的,全部都姓龙!
我脑中闪过摩的司机的话,拔腿就要从堂屋的楼梯往上跑。
可就在我刚上楼梯的时候,手腕上的黑蛇玉镯一动,墨修站在我前面,拦住了我,朝我摇了摇头。
“墨修……”我微微的喘着气,看着他:“让我去见见她?我想问她几句话。”
“她不会说话。”墨修朝我摇了摇头,轻声道:“别去。”
屋外牛二哼着歌:“龙家女,被蛇缠,成蛇婆,生蛇娃。生了蛇,却姓龙,你说怪不怪,你说奇不奇。”
他越走越近,到广场外大叫:“龙灵,我好饿,我要吃饭。”
墨修依旧站在我前面,拦着我,朝我摇了摇头:“回去吧,你知道的够多了。”
我看着那条幽转而上的楼梯,朝墨修苦笑:“我会查到的。”
转身依旧从砸掉的玻璃窗爬了出去,回过头时,那些木雕红漆的牌位,就好像一尊尊蹲在那里的怪兽。
一出来,牛二立马朝我道:“龙灵,我好饿,吃饭!吃饭!”
我看着他,点了点头,带着他出村。
村里死了这么多人,附近村子里的人,都绕着走。
所以根本打不到车,更怪的是,死了这么多人,除了六叔公,其他人都没有回村。
我带着牛二走到下一村的地界才打到一个摩托车。
回到秦米婆家里,她正一边咳,一边做饭。
我看了一眼奶奶后,就在一边给她打下手,她不时的抬眼看我:“找到龙霞了?”
“没。”我也感觉奇怪,龙霞为什么没有回村。
扭头看着秦米婆:“秦姨,你会排八字吗?”
秦米婆以古怪的眼神看了看我,突然摇了摇头:“不会。”
她说这个的时候,目光落在我手腕上的黑蛇玉镯上。
我也只是点了点头,等吃了饭,将牛二留在秦米婆这里,我直接打了那个摩的司机的电话,让他带我镇上。
我也不敢让他直接送我到蛇酒店,只是让他送我到街口。
到家里,我找了钥匙,把我妈骑的小电驴找出来。
刘婶听到动静,跑过来看,见是我,似乎呼了一口气:“是龙灵啊?怎么回来了啊?”
“刘婶。”我将小电驴推到门外,锁好门。
朝她道:“你知不知道我舅舅家在哪里啊,我有点事想找我舅舅。”
“你哪有舅舅啊!”刘婶拍着手,一脸同情的看着我。
嘿哈的干笑一声:“我跟你妈认识了近二十年了,从来没见过她娘家人,连提都没提过。”
“都说你妈是你爸从外面拐回来的,私奔的呢,你妈家里可能都不知道。”刘婶脸上带笑。
拍了拍我:“是不是想你爸妈了,有事找婶。来,没吃饭吧,婶给你煮粉!”
“真的从来没听我妈提过?”我努力回想,好像真的没有。
可摩的司机说过,回龙村人的娶媳妇要合八字。
人家私奔的,都会被抓回去,连怀着的孩子都流掉了。
“你有没有舅舅,你还不知道?”刘婶试探着伸手来摸我额头,担心的道:“是不是发烧了?”
我摇了摇头,试了试小电驴,朝刘婶道:“我有事,先走了,有什么事,您给我电话。”
小电驴是我妈平时骑着打牌的,我有时也会骑着去读书,所以骑着挺顺的。
我骑到没人的地方,从背包里掏出那本厚厚的花名册,将上面几个嫁入回龙村的婶娘辈的生辰八字抄下来。
然后骑车到镇子里的桥头边,这里有很多人摆着残局啊,摆摊摇卦啊,算命测八字的。
我进去,来回走了两趟。
最终找了一个看上去比较靠谱的人老人家:“帮我测个八字。”
一堆人,不是扎一块打牌下棋,就是玩手机。
要不看到我,就立马叫:“小姑娘,算命抽签,测八字、排四柱啊!”
只有那个那老人家戴着个老花眼,快入夏了,还穿着一件破夹克,正在翻着一本旧书看。
见到我坐下,这才放下书:“小姑娘测八字,是要算姻缘?”
“嗯。”我想想也算吧。
可那老头子看了我一眼,跟着鼻翼轻动,目光顺着我的肩膀往下,往我手腕落去。
也就在这时,手腕上的黑蛇玉镯动了一下。
慢慢的游到了我手腕的衣服下面,墨修在我耳边悄声道:“走。”
我愣了一下,却站着没动。
那老人看着我,猛的拿起旁边一根握得发黄的竹杖,朝我缠着黑蛇玉镯的手臂,抽过来:“老道在此,还不现身!”
可那竹杖还没抽到我手臂,“咔”的一声,整根竹杖每节瞬间裂开。
那老人家握着竹杖猛的站了起来,看着我手腕道:“你手腕上是什么?”
我想了想,扯开衣袖,露出黑蛇玉镯。
老人家将老花镜推了推,看着黑蛇玉镯,双眼闪过了然。
看着黑蛇玉镯,恭敬的点头:“冒犯了。”
转眼看着我道:“你将要合的八字给我看一眼。”
我将抄好的一个八字递过去,那老人家看了:“你给的这个八字,命中有福却无子,却又享子孙福,是个有好命!可惜已经枉死了,没什么好算的。”
“这个呢?”我又递了一下过去。
耳边墨修似乎轻轻的叹了口气,却并没有阻止我。
老人家接过去看了看,突然握着不动了么:“你是回龙村的人吧,这是回龙村娶媳的八字,你姓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