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三教而言,天泣是天塌了的大事,但是对我而言是最好的证道机缘,届时四座天下只有蛮荒大祖这位半步十五境阻道,我必然可以更轻松的踏入十五境!”
周珏起身而立,锋芒毕露,意气风发,那青衫遮掩下的肉身浮现出了无数符文,每一道符文的形状都类似于剑器,造型各异,扭曲游动,如同蝌蚪。
周珏吞噬吸纳了剑气长城万年来亿万剑仙积攒的剑意,凝聚而成的剑纹布满了体内所有的血肉,骨骼,肌肤,细胞,分子,修成了天人剑体,肉身已经跨越了十五境,打破了十四境的桎梏。
“我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就等待天泣降临,就可剑开托月山,斩杀蛮荒大祖了!”
周珏跃跃欲试,平凡无奇的脸庞上充满了自信的笑容,剑眸注视着南方那座荒芜的的天下,一座巍峨宏伟的山峰耸立,直冲云霄,只是山巅平坦,好似被削去了一截,显得格外突兀。
蛮荒天下,生机寂寥,灵机稀少,无数的妖族栖息在此已经万年,一道道骇人的妖气透出,乌云满天,使得这座天下更显阴森,一位赤裸着上半身的老者伫立在托月山之巅,眺望着浩然天下,此人身形魁梧,体魄健壮,赤裸的上半身肌肉虬结,高高凸起,青筋可见,蕴藏着无上大力,他那鬼背上闻着一副刺青,一座高上之上悬挂着三轮明月,正是托月山名字的由来。
蛮荒天下原本有着三轮明月,其中一轮明月被当年陈清都三人斩落,还剩下两轮明月,其中一轮明月月魄被王座大妖荷花庵主私自炼化,晋升成为了十四境,还有一轮明月与蛮荒天下的一位圆脸棉衣姑娘融合,这位姑娘后来跻身天下年轻一辈的十大高手之一,排名比陈平安还要高,她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赊月。
蛮荒大祖白发在狂劲的烈风吹拂下飘扬,双眸深邃如同幽潭,细细的感知着那笼罩着浩然天下的紫色氤氲正在缓缓消散,冷硬的面庞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霸道宏大的声音响彻整座托月山。
“万年之期将至,天泣已经不可避免,到时候就是我蛮荒妖族反攻的机会,只要能够占据了浩然天下,吞噬其中的大道法则,就可以让蛮荒天下大道圆满,我跻身十五境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蛮荒大祖冷笑一声,抬头看向了九天之上,两轮明月映入眼帘,这位蛮荒天下之主早就和这座天地法则融为了一体,念动之间,昼夜随心,完全不讲自然法则。
剑气长城最高处,周珏站在城头边缘处,脚下白云飘荡,寒风舞动,吹得青衫猎猎作响,一头乌黑亮丽的青丝在身后飞扬,剑眸之中映照出了那座高耸入云的托月山,以及悬挂其上空的两轮明月,嘴角向上微微翘起,一抹充满了冷意的笑容浮现,丹唇微动,皓齿皎洁,金铁铮鸣的声音回荡在虚空中。
“蛮荒大祖,下次我们再见面,吾手中之剑势必要斩断托月山,让两轮蛮荒大月陨落!”
就在此时,一阵轻盈欢快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彩衣小姑娘清脆的笑声如同春风一般,让百花齐放,寒意消散,周珏转头看去,脸上的冰冷杀机已经消散,只余下了温暖和煦之色,柔声说道。
“周米粒,你今儿怎么没有赖床,早早就来了这里!”
周米粒听到这话,有些羞恼,脚步加快了几分,几乎是一阵小跑的来到了茅屋前,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着周珏,小脸气鼓鼓的,怒声道。
“周珏,我什么时候赖床了,我只是还在长身体,所以贪睡了一点!”
小姑娘自从来到了剑气长城后,再也不用过那种提心吊胆,今日不知明日是否还能活着看到升起的太阳的日子,没有了危机感,彻底放纵了了自己,往日都要睡到日上三竿,太阳晒屁股了才起床。
“可你的个头也没有长高啊!”
周珏伸手在周米粒的头顶比划一下,脸上带着几分不屑的笑意,继续刺激着小姑娘。
“啊啊啊啊!”
“周珏,我要跟你拼了!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你怎么说话专门往人心窝子上戳!”
周珏的话深深刺痛了周米粒,小姑娘这半年多来,身高一点没长,本来就让她十分懊恼,根本就容不得别人以此说事。
周米粒手脚乱舞,如同王八挥拳,拱起了小脑袋,如同一个炮弹向着周珏就横冲直撞了过去,气势汹汹,势不可挡。
“啪!”
周珏右手伸出,五指张开,如同一座不可跨越的城墙,挡在了小姑娘的脑袋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气浪滚动,足见周米粒这一撞击力道之大。
周珏感受着手中传来的大力,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了满意之色,目光落在了那隐藏在头发下的龙角,龙鱼变已经圆满,看来用不了多长时间,这个小家伙就可以更进一步,修成鱼龙变第二变,化为蛟龙之身了。
“哎呀,够不着,真可惜!周米粒你的手脚还是太短了!”
周珏那温暖的嘴中说出了无比冰冷的话语,让彩衣小姑娘彻底暴怒了,嘴里不停的喊叫着,手脚挥动的更快了,无奈的是两人之间仿佛隔着一道鸿沟,任凭小姑娘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依旧够不到周珏的身体。
最终,周米粒还是放弃了挣扎,彻底停下了攻击,气哼哼的走进了茅屋内,搬出了一张枣木的桌子,无比熟练的从手腕上戴着的雪白铃铛中拿出了准备好的吃食,整整齐齐的摆放好了碗筷之后,也不理会自顾自坐下的周珏,转身看向了盘坐的陈清都,脆生生的喊道。
“陈爷爷,吃饭了,今天我给你准备了你最爱喝的百年竹叶青,只有一壶哦!”
说罢,彩衣小姑娘从铃铛里取出了一壶酒,躲过了周珏伸过来的大手,递给了走到面前的白发老人,小脸上挂着甜美可爱的笑容,让这位老大剑仙喜爱非常。
陈清都万年来从未下过剑气长城,也不曾和家族的后辈有过多的相处,从未享受过天伦之乐,但自从半年前周珏来此吸纳剑气长城万千剑仙残留剑意之后,就发生了改变。
这个不谙世事,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就每天都来送饭,一天三顿,从未断过。一开始她只是给周珏一个人送,后来听说陈清都无人送饭,觉得这位白发老人可怜,便多带了一个人的饭菜,就这样三人每天在城头最高处一起吃饭,渐渐熟络亲近了起来。
“还是小米粒知道疼人,不像某些年轻人,一点也都不懂得尊老爱幼!”
陈清都接过了这一壶百年竹叶青,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某人,脸上露出了不善的表情,若有所指的说道。
“哼,周珏你听到了吧,陈爷爷也说你不好哩!”
周米粒得到了陈清都的支持,不停的点着小脑袋表示赞同,没好气的瞪了一眼浑然不觉的青衫剑仙,做了个鬼脸,讽刺道。
周珏的脸皮比这剑气长城还要厚,刀枪不入,哪里会在乎这点,毫不客气的将手伸向了陈清都放在桌上的酒壶,被老者拿着竹筷狠狠敲击了一下了手背。
“当!”
竹筷落在了手背之上,发出了金铁交击的声音,清脆悦耳,几枚游动扭曲的剑纹从肌肤下浮现,一闪即逝,磨灭了筷子上凝聚的锋利剑气,周珏若无其事的收回了手掌,悻悻然的看向了彩衣小姑娘,开口问道。
“小米粒,我馋酒了,还有没有竹叶青?”
周米粒没给周珏好脸色,不理这个让人生气的坏家伙,自顾自的爬上了座椅,正襟危坐在了桌前,等陈清都动筷子夹了菜之后,才开始埋头干饭。
周珏无奈叹息了一声,食不知味的吃着早餐,脸上露出了郁闷憋屈的表情,让某个一直偷偷观察的彩衣小姑娘有些心疼,又从自己的铃铛中取出一壶酒,面无表情的放在了周珏的右手边。
周珏脸上立马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举起酒壶就是一番痛饮,清澈醇香的酒水从嘴角溢出,他随手用袖子一擦,这才对彩衣小姑娘说道。
“还是小米粒对我最好了!”
“哼!”
周米粒傲娇的翻了一个白眼,哼了一声,依旧不理会得了便宜还卖乖的青衫剑仙,只是那嘴角不知不觉就翘了起来,心中米粒小的气恼已然消散了,只是她碍于面子,不能如此轻易就被哄好了。????周珏余光看到小姑娘嘴角难以压下的笑意,嘴上就跟抹了蜜一般,不要钱的好话不断说出,不一会的功夫就哄得彩衣小姑娘喜笑颜开,晕头转向,再次掏出了几壶好酒,让周珏喝了个痛快。
白云苍苍,清风徐徐,岁月最是留不住,良辰美景人间,转眼又是一年。
周珏一袭青衫,腰间常年挎着那柄畏因仙剑,无数剑意涌入了他的体内,让这柄仙剑不断颤抖,发出了铮铮剑鸣,响彻城头。
周珏盘腿坐在人间城头最高处,周围狂风肆虐,白云遮望眼,挡住了那深邃的目光,青衫猎猎,不曾变化,他放眼眺望,两座天下映入眼帘。
那托月山上空两轮明月高悬,蛮荒大祖伫立山巅,窥视着浩然天下,等待着三教祖师道化天下,一场天泣降落,野心勃勃,气机蠢蠢欲动,似乎就要按捺不住了。
浩然天下上空笼罩的紫色氤氲越发淡薄,不断消散,中土文庙气运流失,浩然之气衰弱,一场囊括两座天下的大劫已经不可避免的即将到来。
突然,周珏眸光微动,看向了浩然天下最小的东宝瓶洲,他那位至交好友竟然出现在了大骊王朝京城之中,正在大发神威,将大骊王朝二十年国运毁于一旦,让王朝内外尽皆俯首。
一名头戴斗笠的中年汉子,浪荡不羁,形象邋遢,站在京城之外,手中握着一柄绿色的竹刀,一刀斩出,剑气弥漫,剑光烁烁,寒意笼罩了大骊王朝所有修士,神灵,无人能挡下他的随手一剑。
没错,中年汉子虽然手中握的是一柄竹刀,但却让人感受到了那滔天的剑意,这是一位惊世剑客,天下少有。
“大骊皇帝敕令,命十二位坐镇山河气运的正神,接剑!”
大骊京城风起云涌,剑气冲天,剑光横空,犹如雷霆电光。大骊京城内,无数人惊骇举头望向那条悬挂头顶的电光。
一息之后,以一栋仿造天上白玉京的十二层高楼,作为起始之地,四面八方皆有神灵听从敕令,露出一尊尊威严法身,其中在最南边的大骊南岳之巅,一尊高达百丈的金身正神,屹立于山顶,高高举起手臂,高声大喝道。
“南岳奉旨领剑!”
大骊版图各地,其余十一尊显露出巨大法相的山河正神,纷纷踏空而行,凌空一步就是数十里之遥,向着横在京城上空的那道璀璨剑光而来。
那尊南岳正神的金身法相,率先迎敌,砰然一道巨响,巨大的金身法相瞬间变得支离破碎。
京城内白玉京顶楼传来一声惊呼,语气充满了震惊和无奈,大骊天子眉头紧皱,注视着那锋芒毕露的斗笠男子,脸色难看至极。
接着,第二尊金身神祇如出一辙,轰然炸碎,随即,第三尊神祇法相破碎,然后是第四尊,接二连三,一道道轰然巨响传来。
“太可怕了,这就是十三境巅峰的大剑仙之威吗?”
剩余的六尊神灵法相停下了脚步,不敢再去硬接这道剑光,纷纷让开了道路,任由斗笠男子进入了京城之内,落在那座隐藏有白玉京的高台下方。
大骊藩王宋长镜,额头沁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一颗心沉入了海底,但依旧站在了阿良的前方,拦住了他的去路。
宋长镜平复了内心复杂的情绪,体内战意升起,气血剧烈涌动,脸上露出了洒脱的笑容,若是能与此人酣畅一战,虽死无憾,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白玉广场之上,阿良手持绿色竹刀,刀身之上浮现出了密密麻麻的裂纹,这柄普通竹刀根本承受不住这位大剑仙凝练霸道的剑气,险些崩碎,勉强还能维持完整的形状,他脸上挂着几分怒气,眉头微皱,注视着挡在面前的大骊王朝藩王,武道十境,赞许的点点头,随后视线移动,望向了那座仿造天上白玉京,暗藏玄机的十二层高楼。
阿良随手丢掉了手中那把竹刀,拔出腰间另外一把狭刀祥符,随意抬臂举起,刀尖指向高楼,高声道。
“大骊皇帝,我赶时间,赶紧自己出来磕头认错!我只数十声,十!”
“一!”
阿良这家伙从来都不讲什么规矩,直接从十跳到了一,他对准了这座十二层的高楼,猛然一刀挥出。在他和高台白玉京之间,出现一条极其细微的金色丝线,如浪潮般向前迅猛推进。
宋长镜长啸一声,不退反进,大步向前,气势瞬间攀升到武道之巅,怒喝一声,双臂交错,隔挡在身前,脚底下的这座广场,被重重踩踏,一道道裂纹浮现,构成了一张巨大的蛛网。
宋长镜虽出身大骊皇室,却毅然投身军伍,戎马生涯二十余年,大大小小的历经数百战,苦战死战,不计其数,在生死之间磨砺武道修为,最终才在东宝瓶洲的武夫中脱颖而出,成就了止境宗师武夫。
金线触及宋长镜的胳膊,身上的那件白袍袖子瞬间被划破,这一袭袍子,可是大骊仙家首屈一指的道家法宝,名为流水袍,曾是道家一位上五境陆地神仙的珍贵遗物,号称可以抵挡上五境修士之下的所有术法神通,可对上那剑气凝聚成实质的金色丝线后,竟是不堪一击。
即使如此,宋长镜依旧退,他还有一具可以媲美金身罗汉的武夫体魄,想要尝试一下是否可以抵挡住这一道凝练锋锐到极致的剑气。
宋长镜嘴里发出了一声怒喝,脸上容光焕发,体内气机流传,如江河决堤,浩浩荡荡,气象浩大。他的双臂皮肉被割出一条细小的沟壑,鲜血还未流出,那道势不可挡的金色丝线,就要斩入骨头之中。
“让开吧!”
一道气劲生出,将宋长镜死战不退的躯体挪开,大骊天子和一位沧桑的老人走出高楼,出现在了阿良的面前。
大骊皇帝身着衮服,不顾身边老者的阻拦,踏前十数步,抱拳说道。
“大骊宋正醇,见过阿良前辈。”
阿良眯起眼,猛然间握住刀柄,一瞬间,所有人都心生绝望。大骊皇帝笑着闭上了眼睛,坦然赴死。
“阿良!你不可以杀他!”
老人满脸焦急,连忙上前,拦住了阿良,苦苦哀求道。
“你这个不争气的王八蛋玩意儿!从小就喜欢跟齐静春争这争那,争不过就争不过,有什么好丢人的,为什么要玩弄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伎俩,真当我阿良会念那点旧情,不敢把你活活打死?”
老人身材修长,脸颊凹陷,眼眸中闪烁着智慧,青衫佩玉,气质极佳,如同一位教化百姓的儒家圣人,他神色复杂的注视着斗笠男子,轻声道。
“阿良,我这大半生的心血都在大骊了。”
“屁!崔瀺你还有脸跟我说这些?”
崔瀺低下了头,脸上露出了坚定的神色,低声道。
“阿良,当年是你亲口说的,我崔瀺可以走自己的路。”
阿良默然,松开了手中的刀柄,闭上了眼睛,良久后,才开口说道。
“罢了,我懒得跟你废话,闭嘴,滚远点,我不想再看到你那个怂样。”
老人身形摇摇晃晃,踉踉跄跄,转身离去,嘴里发出了呜咽的古怪苦笑声,让人倍感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