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圣先师见状,伸手从桌上抓了一小把的瓜子,也嗑了起来,还不忘对脸上露出期待之色的黑衣小姑娘说道。
“味道果然不错,难怪小米粒你喜欢嗑!”
周米粒见自己的瓜子得到了认同,小脸上露出了纯真灿烂的笑容,嘴角压不住的翘起,极力让自己显得谦虚一些,雀跃的说道。
“是吧,我每天都要嗑一大包呢,一天不嗑就感觉少了点什么?”
周米粒嗑瓜子嗑多了,嘴巴有些干,随手将周珏的茶杯拿起,将剩余的茶水饮尽。
周珏宠溺的笑了笑,拿起茶壶帮小米粒再次斟满了一杯水,小姑娘顾不上说话,牛饮了起来。
道祖,佛祖看到这幅景象,也纷纷伸手抓起了瓜子,尝了尝,纷纷给出了好评,让黑衣小姑娘越发的得意,笑容比璀璨的阳光还要灿烂,让人莞尔一笑。
三教祖师并未与周珏谈论什么天下兴亡的大事,好似只是前来闲聊,磕完了瓜子,饮完了茶水,就离开了剑气长城。
老聋儿眉头紧皱,眼中闪过思索之色,不解的看向了旁边露出了然之色的老秀才,开口问道。
“老秀才,你是读书人,懂得多,三教祖师来此也没有说啥正事,怎么就都回去了呢?”
寒酸的老秀才佝偻着身躯,坐在长凳上,嗑着黑衣小姑娘奉献出来的瓜子,嘴皮子翻动,瓜子皮乱飞,斜了一眼真心请教的老聋儿,漫不经心的说道。
“三教祖师来此的目的已经没必要说了!”
老聋儿一头雾水,最讨厌这些读书人卖关子,如果不是他打不过这个寒酸的老秀才,早就拔剑架在对方的脖子上,狠狠扇他两个耳光,让他给自己故弄玄虚,云里雾里的。
“老秀才,此话何解?”
老秀才无语的翻了一个白眼,似乎对老聋儿的悟性感到失望,不耐烦的说道。
“朽木可雕也!”
“三教祖师来此是为了衡量一下周珏的本事,如今已经见识过了,还有什么好说的,自然是各回各家!”
三教祖师中只有至圣先师见过周珏一次,对他的实力有着大概的了解,道祖,佛祖对周珏的实力不是太了解,担心他们道化天下之后,周珏无法斩杀蛮荒大祖,证道十五境,人族没有了镇压异族的力量,三座天下会陷入了动荡之中。
因此,周珏直接选择了与三教祖师论道,以十四境圆满的修为抗衡十五境,不落下风,三教祖师还有什么可担忧的,他们道化天下之后,人族有周珏坐镇亦可无忧,即使有些波折劫难,也改变不了人族世界主角的地位。
青鸾国,由于宝瓶洲中部大乱,山上山下都不安生,许多去往那边的渡船都已经暂时停滞,而且书简湖上没有渡口,而临近书简湖的两座渡口,分别在一国京师重地和一座山上门派,当下都遭了灾,被大骊铁骑踩踏得鲜血四溅,陈平安要去书简湖只能去青鸾国的京都,碰碰运气,不然若是步行前往,路途实在是太过遥远了。
这一日,陈平安一行人正在围桌喝粥,突然纷纷转头看向了屋外的院落,一道雪白的身影从廊道阴影中飘出,双脚落地站定。
白衣少年郎,意气风发,青丝如瀑,散在身后,眉心一粒红痣,犹如朱砂,剑眉飞扬,一双桃花眼格外有神,眼角微微上挑,透着几分桀骜峥嵘,双手负于背后,闲庭信步的走来,遗世独立,缥缈如仙。
裴钱怔怔注视着那位不速之客,小手鬼使神差地就从袖中掏出了那张宝塔镇妖符,赶紧贴在自己额头,嘴里还不停的念叨着。
“符箓保护好裴钱,妖魔鬼怪快走开。”
黑炭般的小姑娘将这位白衣少年郎当成鬼怪,满是戒备的盯着对方,心中暗暗思量着,如果这个白衣鬼怪要是动手,自己一定拔腿就跑,将其交给师父和老魏他们对付。自己还小,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大不了十八年后,自己修炼有成,再来报仇!
陈平安放下筷子,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了十分麻烦的表情,让藕花福地四人组感到疑惑,纷纷打量着来人。
白衣少年除了衣饰容貌出彩之外,看不出修为深浅,就连他是山上神仙,还是纯粹武夫,四人都无法判定,不由让他们心中没底,眉头紧皱,戒备了起来。
陈平安起身而立,走到了门槛处站定,注视着白衣少年郎,开口问道。
“你怎么来了?”
白衣少年热泪盈眶,嘴唇颤抖,一副感人肺腑的表情,哭喊着向陈平安冲了过来,双臂伸开,似乎想要一把抱住陈平安,一诉离别之苦。
“学生救驾来迟,让先生受了这么多冤枉,弟子崔东山百死难赎……啊……!”
崔东山表情夸张,动作幅度极大,那演技实在是让人不忍直视。
陈平安脸上露出了反胃的表情,抬起了右脚,直接将这个恶心人的家伙踢了回去。
裴钱听到崔东山的话,眼睛猛地睁大,目光不善的盯着这个虚伪的家伙,暗暗嘀咕。
“这家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竟然敢跟我裴钱抢师父,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裴钱小手不自觉的摸上了腰间的竹刀,竹剑,眼中闪过一道煞气,就要施展自己独创的封魔剑法,狠狠教训一顿这个讨厌的家伙。
白衣少年被陈平安势如闪电的一脚踢飞,身形如同空中的落叶,旋转了不知多少圈,双袖飘荡,如同仙人乱把白云揉碎,一举一动都充满了莫名的美感,即使是讨厌他的裴钱,都不由被其风采所吸引,产生了一种自惭形秽的自卑感。
崔东山再次落地站定,小跑到了陈平安的面前,摸了摸热泪盈眶的眼角,动情的哭道。
“先生这一路风餐露宿,远游天下何止百万里,辛苦了,太辛苦了!学生无法陪伴左右,为先生解忧一二,该死,真是该死啊!”
崔东山如同朝堂上的佞臣小人,表情浮夸,语气虚伪,让人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朱敛等人顿时了然,陈平安曾经说过自己有位不记名的弟子,在大隋山崖书院求学,棋艺高超,少有人及。
陈平安翻了一个白眼,不理会这个恶心的家伙,转身坐回了桌前。
崔东山也不觉得尴尬,跟着进入了房间,来到了桌前,看了额头贴着黄色符箓的裴钱,笑了笑,开口道。
“劳驾,给我让个位置,让我和师父好好亲近亲近,聆听先生教诲!”
裴钱有种拔剑砍死这个家伙的冲动,但是见陈平安没有反对,不情不愿的挪开了位置,坐在了隋右边的身旁,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崔东山,生怕这个家伙抢走了自己的师父。
崔东山自己倒是一点也不客气,拿了一副碗筷,盛满了白粥,筷子刚刚要夹起一块腐乳,就停了下来,又开始表演起来。
“学生心痛得无以下箸啊!”
陈平安放下了手中的粥碗,叹了一口气,开门见山的问道。
“你来青鸾国做什么,反正我也要去山崖书院找你们的?!”
“难不成是为了那场唐氏皇帝要举办的佛道之辩?”
崔东山脸上露出了傲然之色,头颅高高昂起,用一种极为不屑的语气说道。
“菜鸡互啄而已,有啥好看的,我怕自己一不小心就”
“啪!”
崔东山放下的手中的碗筷,突然抽了自己一耳光,让众人一愣,只听到他再次开口说道。
“不吹牛能死啊!”
陈平安不再询问崔东山此来的目的,继续喝粥,众人见此,也没有再盯着崔东山看,还是填饱肚子最重要。
只有黑炭一般的小姑娘,瞪着下筷如飞,狼吞虎咽,若饿死鬼投胎的白衣少年郎,左手握着腰间的竹剑,恨不得在他身上戳两个洞,看他还敢不敢跟自己抢师父。
饭后朱敛和裴钱收拾桌子,陈平安带着崔东山走出了院子,在巷弄中散步,地上是一块块光滑如镜面的青石板,白衣少年老老实实跟在陈平安身后,两堵高耸墙壁遮挡了阳光,让巷子中光线稍显暗淡,二人好似融入了阴影之中。
佝偻身形的朱敛站在灶房前,擦了擦湿润的双手,斜眼看向了一旁的坐在门槛上的魏羡,开口问道。
“如何?”
“如日中天!”
魏羡低头沉思,眉宇间满是凝重之色,过了半晌,才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如释重负的说道。
“他的那副皮囊好似有些古怪,让人摸不透!”
卢白象也参与了二人的讨论,眉头微皱,对崔东山似乎十分防备。
隋右边默然不语,背着长剑,靠在墙壁上,神色冰冷,眸光淡漠。
裴钱额头上还贴着那张黄色的符箓,手中舞动着竹剑,如疯如魔,小脸上还露出了几分畏惧,既害怕崔东山那如鬼神般的身影,又恼怒白衣少年郎跟自己抢师父,情绪十分矛盾复杂。
巷弄之中,崔东山脚步加快了几分,与陈平安并列而行,手掌轻轻拍了拍墙壁,目光注视着草鞋少年,开口说道。
“听说师父得到了飞升境大修士杜懋的肉身遗蜕,相当于得到了一座小洞天福地,若是鸠占鹊巢,就相当于有了跻身上五境的大道坦途!”
杜懋被畏因仙剑一剑斩杀,肉身落在了陈平安的手中,一位飞升境大修士的遗蜕和收藏,足以让一个普通的修士一路坦途的修炼到上五境,可谓是天大的机缘宝藏。
陈平安脚步一顿,侧头看向了白衣少年郎,眉心的红痣如同一轮大日,熠熠生辉,风采无双,反问道。
“听话?你听谁说的?”
“山人自有妙计,学生还是有几分门路的!”
“你想要这具飞升境人的肉身遗蜕?”
陈平安没有继续追问崔东山的消息来源,再次迈动了脚步,声音淡淡的问道。
“弟子当下这具臭皮囊,本就是上古遗留的仙人遗蜕,而且是古蜀的蛟龙之躯,比起杜懋肉身遗蜕的珍稀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崔东山摇了摇头,他并不觊觎陈平安手中的杜懋遗蜕和收藏,俊美的脸上露出嬉笑之色,继续说道。
“当然,这价值连城的好东西,谁瞧见了不眼馋心动?若是先生可怜学生,大手一挥,将杜懋的肉身遗蜕赠予了学生,学生定当感激涕零,为先生做牛做马!”
陈平安不理会崔东山的顺杆爬,继续向前走去,他明白崔东山是在提醒他,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要小心他人觊觎杜懋的遗蜕,惹来麻烦。
陈平安一行队伍再次壮大,多了一个喜欢屁颠屁颠跟在陈平安身后的马屁精,平日里啥事也不做,游手好闲,显得碌碌无为,平庸至极。
这日,陈平安等人来到了一座小县城,城中有文武庙,只是文庙香火黯淡,武庙香火鼎盛,据说武庙是可以保佑发财,十分灵验。
夜晚,月光如水,倾泻而下,铺在了地面上,陈平安与崔东山向文武庙而来。二人先进了文庙,庙中祭祀供奉的是青鸾国历史上谥号文贞公的一位文臣,曾经在当地州郡为官造福一方。
白天陈平安曾在远处山脊,俯瞰整座县城,隐隐察觉到城内有两处地方的上空乌云密布,煞气升腾,弥漫四方,崔东山为其点破天机,城中的文武庙遭了毒手,被山上修士当成了强行转运,窃取福禄的过河桥。
文庙内阴气稍浓,神祇并无显灵迹象,死气沉沉,只是一尊香火稀少的泥塑神像而已。
“先生,咱们是外人,也不曾在这文庙上过香,这尊地方神祇灵性孱弱,已日薄西山,无法现身与我们对话,且对我们心生忌惮怀疑,所以干脆就躲起来等死了,总好过离开了金身,被拘魂敕神,下场比金身被毁还要惨。”
崔东山见此情景,摇了摇头,明白文庙神灵的想法,跟在陈平安身后离开了此地,前往了武庙。
武庙内并已无百姓点燃的香火,可依旧是香火袅袅的旺盛气象,只是看似兴盛的景象之下,却透着一股瘆人的阴冷气息,如烈火烹油,非长久之计。
陈平安眉头紧皱,走到了香炉边上,手指捻了捻香灰,散发出一股腥臭之气。
崔东山负手而立,凝望着那尊神像金身,察觉这尊神灵已经处于沉睡之中,辛苦抵挡着那些来路不正的香火浸染,他随后目光看向了陈平安,一挥衣袖,说道。
“先生可以借此机会,看看这世间武运的显化。”
话音刚落,陈平安就在心湖当中,叮咚一声,他仰头望去,从高处滴落一粒金色水滴,最终坠入神像脚下香炉中,泛起阵阵涟漪。
“这是青鸾国唐氏的一国武运,若是早年的卢氏王朝,武运如颗颗雨滴坠落,连绵成线。这武运与国祚长短,武运厚薄相关,寻常修士根本就无法观看。”
“我知晓一些上古秘术,学了几手神道香火的神通,才能够让武运显化,青鸾国的武运一炷香的时间只能凝聚一滴金液。”
果然一炷香功夫后,又有一滴象征武运的金色香火坠下。
陈平安脸上露出了恍然之色,转头看向了崔东山,笑着问道。
“你是不是在等我问大骊武运如何?”
崔东山闻言,颔首点头,拱手抱拳,十分熟练的拍起来了马屁。
“先生世事洞明,出门远游不过短短数年,就有如此心性,不愧是天纵英才,神人一般!。”
陈平安不理会崔东山的马屁,脸上露出了几分迟疑,瞥了一眼白衣少年,才开口问道。
“中土神洲大端王朝,有着女子武神裴杯坐镇,不知其武运气象又如何??”
崔东山闻言,稍显沉默,走到了武庙门槛上坐着,抬头望向庙中这尊处境不妙,光彩晦暗的神像,感慨道。
“听闻大端王朝早年出现了一个武运吓人的少年,被女子武神带回,加入了大端王朝的当日,大端武运直接从河水变成了一天大瀑布,宛如水潭的香炉,溅起无数武运水珠,轰隆作响,即使是在庙外远处,都可以听到那惊人的动静。”
“那人名叫曹慈,我在剑气长城见过,还跟他打了三场架,都输了,心服口服,希望以后不会被他拉开太大距离,再打三场。”
陈平安神色坦然,百折不挠,没有因为输了三场,心中就产生了阴影。
崔东山注视着从容真诚的陈平安,伸出大拇指,由衷赞叹道。
“先生厉害,志向高远!”
陈平安第一次从崔东山的奉承话中听到了真诚,白衣少年此话真心实意,不存在任何的拍马屁。
“先生与曹慈深处同一时代,真是亏大了!”
崔东山脸上露出了几分惋惜之色,十分真诚的感慨道。
“不过大端王朝并不是浩然天下武运最昌盛的地方,我曾用秘法观察过天下武运,有一个地方武运更胜大端不不知多少,香火金液化为了一条九天星河,璀璨绚烂,浩瀚恢弘,让人不敢直视!”
崔东山脸上露出了几分震撼之色,眼睛微微疼痛,当初他可是被那武运气象反噬,险些眼睛都瞎了,让他心有余悸,再也不敢查看那个地方的武运气象。
“那是什么地方?”
陈平安闻言,脸上露出了惊诧之色,好奇的看向了白衣少年。
“先生,那地方你也熟悉。”
“剑气长城!”
崔东山神色凝重,转头看向了南方,好似有一座高耸入云,巍峨雄伟的城墙浮现在了眼前,让人心生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