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院判走在前面,双手在身后紧握,看似瘦弱的双臂中透出劲道,华昭眼眶不觉酸了,前世父亲的身姿便是如此,瘦弱却挺直如松,一如父亲的为人。
前面的人走的飞快,华昭闷着头跟着。
虽是女儿身,好在不说话的时候,华昭走路也不算慢,除了气息急促了点儿,倒也不至于跟不上。
转念想想,这样也好,只顾着赶路,便没那般难熬了。
父亲这身子骨还算硬朗吧?
华昭心里酸酸地冒出一句来。
“女儿家,真不知道为何要走这条路。”
清冷的声音突兀响起,声音不大可气道十足,似乎还夹杂着不屑和埋怨,听上去让人心头一震。
华昭脚下拌了一下,原以为父亲一路上都不会和她说话了,没想到猝不及防就听到了回音,嘴角不自觉上扬。
“院判,夫人的眼睛好些了吗?”
华昭仰着小脸,眼前全是母亲担忧慈爱的脸。
前世她突逢不测,母亲还没到墓前就哭晕了过去,因此落下了眼疾。
秦院判找过几次大夫,甚至还动用关系托了太医。
只是院判夫人愁在心肠,药石要么不进,好不容易进了,也如同石沉大海,乏力的很。
华昭想打进院判府,苦于没有合适的机会,如今她恨不得下一秒就挽着秦院判的胳膊回家。
秦院判盯着华昭,威严惯了的眼神里有一抹嫌弃。
眼看着华昭也就是二八年华,一出口问自己身体,再开口还过问家中夫人,院判心中不免生厌,哪儿有一点知书达理的样子?
“车子在那儿,督主夫人自去吧,恕老夫还有事情要忙。”
秦院判余光朝外扫视了一眼。
一辆马车在外面停着,车夫不像华昭记忆中那般恭恭敬敬站着,而是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华昭自上车去,戚戚地看着秦院判拂袖而去的背影,心里说不出来的苦涩。
父亲话中的奚落,像一根刺般,扎的她生疼。
好在能够亲眼目睹父亲身体康泰,华昭心里稍稍得到一点安慰。
直到看不到父亲的身影,华昭才放下了帘子,说道:“走吧,劳驾。”
马车吱吱呀呀走了,气派的督主府大门旁闪过一道身影。
听手下的回报,宋黎眼中沉了下,转身而去。
宫中,华昭站在殿外已经有一阵子了。
公公客客气气让华昭在殿外候着等传,没成想一下就被晾在了外面。
华昭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只觉得腰酸背痛,还有脚脖子不停抽抽。
可是最难受的,莫过于脑袋顶上的大太阳了,像是故意和她作对,直喇喇照着,无比放肆。
要说这大殿的位置真是好,整面朝东,巍峨又气派,就是肃穆的连个遮挡都没有。
一览无际的大空地,这个时辰可是被太阳烤了个熟透。
华昭有心想要找个稍稍能遮阳的地方,眯着眼看了一圈,发现只有那大殿中才能做到。
难道要不宣自进?
怕不是疯了......
华昭轻轻甩动脑袋,不仅没好转,反而更晕了。
趁着还余一点点清明,华昭分析了一下,皇帝这个时候宣她却不见,到底是为了什么?
明面上,她是皇帝亲自下旨赐婚的督主夫人,听外界传闻都是宋黎如何如何嚣张跋扈只手遮天,说到底不都是里面那位明黄衣裳的主给撑的。
就算是瞧宋黎的面子,这番敲打也有些不合时宜吧?
那要不是宋黎,莫非是太后?
皇帝在变相惩罚她不尊太后?
华昭对于自己的药效还是很有信心的,所以太后现今应该已经没有危险了。
皇帝不仅没有感谢她,反而宣了她来晒太阳,可能是听闻了她昨日不让试药便让太后服用了药丸这件事,现在秋后算账?
天家薄情......
华昭心里忽地就有了答案。
再想想慕容锋对她的所作所为,华昭忽地就攥起了拳头。
皇帝老儿就是慕容锋的亲生父亲,血脉相传,这还有什么不能理解的?
正晕晕沉沉胡思乱想着打发时间,蓦然就感到一阵空气流动。
在这快要闷死人的天气了,这股弱不可闻的、夹杂着浓厚胭脂粉气的风也让华昭难得有了好感。
她抬头,扬起扇子一般的睫毛,定睛看了下。
一张放大了、被脂粉糊了一脸的、表情夸张透露着张扬的脸。
竟是皇后!
华昭这下不仅觉得头晕目眩,连胃也跟着不舒服起来了。
这个时候见到皇后这太过明显的“假面”,实在是懒得应对。
不过规矩始终是规矩。
“给皇后娘娘请安。”
“免礼,督主夫人站在这作甚?”
华昭心想这不是明摆着?
“回皇后娘娘,圣上宣了督主夫人在殿外候着,您还是先请吧。”
跟在皇后身边的嬷嬷,眉毛恨不得跳出那张皱到脱相的脸,一句话不知道用了几个转音。
这要是搁在以前,华昭可能会给她一个白眼。
如今,她素垂着头,眼皮都懒得翻动了。
“走吧。”
皇后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被老嬷嬷扶着进了大殿。
过了一盏茶功夫,皇后娘娘浩浩荡荡地出来了。
华昭照例请了安,继续等着。
不过有了皇后这一搅扰,华昭觉得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不就是周身似火摇摇欲坠吗?华昭觉得自己受过的诸多苦楚里,这好像还真不值得一提。
终于被宣进了大殿,看到那一通明黄,正襟危坐着,眼中的精光淡淡扫了华昭一眼,却十分不舒爽。
这是她前世的公公,只是帝王家,所有的亲情前面,必须先加上那些君君臣臣。
也就意味着,所有的一切,都会因此变了味道。
华昭记得很清楚,普天之下唯一能身着这身明黄的人,实在是一个狠心人。
他有着帝王的狠绝和毒辣,更让人胆颤的,是在他平静的日常中可以轻轻松松就掀起一场场的腥风血雨。
无关公道,无关正义,只是帝王的权威和象征。
华昭规规矩矩全了礼数,因着在太阳下面烤了许久,动作慢了不少,不过心底到底有几分畏惧,虽然慢,依旧挑不出错处。
待华昭抬头,还是合适的眼角下垂角度,没看到皇帝眼中那抹探究。
“华夫人,朕今天宣你进宫,可知为何?”
熟悉的声音响起,带足了不怒自威的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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