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凡用眼睛扫了一下就知道是那个罐子,摆摆手,“是真的,请他们拿着支票走人吧!”然后从桌子上拿起那个包装的盒子,“这个也可以叫他们带走,以后用不着了,他们拿回去还可以装别的,能省一个算一个嘛。”
拍卖师一看进来的这个小年轻居然要赶自己走,心里顿时就有些不高兴,可他也明白,这也是行里的规矩,人家不乐意让你看,那你还真是没法强求。可自己又实在是“心有不甘”,在加上他怎么看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也不像是专家啊。
“这个……我能不能问问,”拍卖师斟酌着说出了自己的请求,“你们为什么要买这个磁州窑啊?实话说,这个价格是偏高的,而且这个瓷罐的品相很一般。”
拍卖师这是真的说了实话,反正他现在也把支票拿在手里了,此时的他已经明白眼前这个买家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他这也是另一种“不耻下问”了。
对拍卖师的问题,魏东琴肯定回答不上来,她不能说“李大师叫我买的”这样的话,而李凡也不大可能把自己真正的猜想告诉对方。赶人的话李凡已经说出去了,对方还这样的说,这就让李凡和魏东琴不好硬赶人了,人家好歹也是有身份的人,谁知将来还会不会打交道呢?做人留一线是李凡历来的原则,可要是明确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也不行。李凡是个好孩子,三观正,还有个好心肠,他琢磨了一会后,还是用另一番言语向对方做了一个启发,用意也很明显了。
“对于磁州窑来说,你肯定不陌生,对吧?”李凡见拍卖师点头就继续说下去,“磁州窑主要是民用,是实际的生活用品,这个早有定论。可是我们看看这个鲤鱼寻花罐,它的器型你们没有感到有些怪异吗?仔细的看,看完了想一想。”
拍卖师再一次的拿过了那个瓷罐认真的看了一会,可他还是没有发现什么,只能摇摇头,轻轻的把罐子放下,“李老师,您还是直说吧,我保证不传出去。”
拍卖师还真是人精啊,他只是听魏东琴叫了一声“李凡凡”就恭称眼前这个小年轻为“老师”了,还用上了尊称“您”,可见,心思剔透,八面玲珑啊。
“不敢当不敢当,我还在上学呢,我是Y大学的学生。”李凡连忙笑着说道,“磁州窑的特点大家都熟知了,可是这个罐子能在日常生活中干什么用呢?”
李凡用手稍微比划了一下,然后一口清的说道,“高和直径都在17厘米左右,算是一个很小的罐子,可是胎厚却是足足有差不多0。8厘米,没有盖子。一个家用的器皿,这么小,还这么重,能干什么用呢?至少我是想不出来,这是第一个奇怪的地方。第二,这外面的鲤鱼却是画的非常老道,手法娴熟,几乎是一气呵成毫无涩滞,说明这个匠人是个老手。热释光检测的结果又告诉我们这是南宋时期的物品,南宋时期,磁州窑的生产并不多,尤其是这种彩绘的,可这个工匠做出来的东西在南方放什么呢?如果说是装酒的坛子,这个口又太大了,如果是装杂物的,这个罐子又太小了,放茶叶?是不是还少个盖子啊?看看这个罐子口我们就知道,从一开始这个刮罐子就没有打算配盖子的,对不对?如此多的疑点就给了我们许多想象的空间。好好的想想,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被李凡这样一说,拍卖师也是感觉不对劲了,他使劲的盯着罐子看,嘴巴里突然就冒出了一句,“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掩盖什么!难道说这罐子是二次烧?”
李凡笑了,点点头,“你们看,这个罐子要是把上半部去掉像不像一个普通的碗?而做一个饭碗需要这么厚的胎吗?只有一个可能,在做好的碗上再裹上一层瓷土,然后画上鲤鱼,放进窑炉内再烧一次,所以啊,这个罐子可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层外面薄胎里面有什么,我是真的有些舍不得杂碎啊,可是不打碎就看不到里面的东西。拍卖师,你记住自己的诺言哟,不要外传。当然喽,这是我们失败的情况,要是成功了,传不传的话不由我来定,要由魏董定。”
就像变戏法一样,李凡从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盒子,里面居然是一整套的袖珍型工具,有小锤子,小钳子,金刚钻等等。眼看着李凡就要下手了。
“等等,难道不可以使用现代透视的设备看一看吗?这砸了就太可惜了,万一里面啥都没有,这可是1480万啊!”拍卖师说道,显然他有些不淡定了,“小伙子,你说的是有些道理,可不能凭着这些猜想就动手砸啊,再说了,我刚才就是那么一说,你们可不能当真啊,这个责任我可负不起啊!”
“没叫你负责,我这位专家……你别看他年纪小,他可是不简单,人家在大学里学的就是这个专业,我相信他,不就是一千多万嘛,不算啥!”魏东琴说。
这还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拍卖师没有魏家这财力,心态自然不一样。更不知道魏家在李凡这里已经“占”了多少便宜,这点小钱简直就是九牛一毛。
“透视的仪器是没有的,要是有的话,现在也不存在什么赌石了,拿过来照一照不就完了?就是地址勘探,也只能用声波来做分析的佐证,具体到最后还是要打探井采样核实。不过我们也不是乱砸一气,这里面还是有技巧的,弄得好,将来还是可以把一部分复原,虽然不如买来的时候价值高,可东西还是在的。”
李凡又不是二愣子,哪里会不想好了就动手呢?只不过他想事情比一般人快罢了。只见李凡先用手比划出了一定的尺寸,还拿出了袖珍游标卡尺测量好了位置,再拿出了金刚钻围着在罐子测量好的位置转了一圈,然后双手一叫力,那个罐子就一分为二了。上半截被李凡放在了一边,而下半截被李凡拿在手里轻轻的掂量着,脸上不禁露出了微笑。很明显,下半截的胎要比上半截的厚,重量也大多了。跟着李凡就拿出一个小锤子在下半截的一些部位轻轻的敲击着,从声音里就听出了一些地方的不同,就连拍卖师也听出差异来了。
这些活计说起来简单,可换成别人来就干不了,没有李凡的那种内力,别说去听差异了,就是把罐子一分为二都很难做到,除非是做这个东西的本人,他知道东西藏在哪里,可以按照原来的掩饰的位置直接砸。要不,这个东西藏好了,当事者会不想到如何拿出来吗?拿不出来他还藏来干啥?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事情到了这一步,这件茶室已经成了一个工作室了。李凡又从衣服的另一边拿出了一个小型砂轮,他只能在预判的一些地方慢慢的用金钢砂轮磨下去,争取找到裹在里面的真东西,这完全是一个细致的纯手艺活计。
“这还是不大可能吧?二次烧和多次烧在瓷器生产里不少见,可是烧出来的东西还都是统一的,不能有断层啊。如果这里面是瓷器,那也是把瓷土都烧到一起了,如果是别的东西……除非是金银,否则,什么东西能够扛得住高温?”
拍卖师说了一句“行话”,这一点魏东琴是根本不明白,可是李凡是明白的。
二次烧和多次烧的方法起源于唐代,最早是为了处理胎泥的干燥问题。玩过陶器的人都知道,把胎泥捏成一个形状不难,在转车上捏出坛子、碗和瓶子也都不难,可难在成型的坯胎在干燥的时候出现的变形和龟裂,于是,在那个时代就有人想着先放进窑里中温烧一次,然后再拿出来上釉着色,第二次进窑高温烧。发展到了明清后,就出现了釉下彩釉中彩等多种彩瓷,而要实现这些就必须要多次进窑烧制。就是现如今,高档彩绘瓷器还是以釉中彩为上,至少也要釉下彩。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呢?因为啊,在泥胎上绘制画作是无法直接看到真实的色彩的,外行根本就看不懂,那些彩色颜料大多数是矿物化合物,只有在高温烧制的时候才会显现出各种颜色,业内管这个叫“窑变”。如果不通过烧制观察色彩的还原情况,就稀里糊涂的一次性做完,失败的可能性就很大了。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有些彩绘在没有还原窑变之前不能上釉,上釉后就影响了色彩的还原和真实性,所以,必须先把颜色烧出来,然后再上釉,再烧,用透明釉保护瓷胎上上的画作,这才是真正的彩绘瓷器。直接烧出颜色,就那样了行不行?本质上说也不是不行,可是没有上釉的瓷器本身就烧了一种韵味,给人的感觉是粗糙和原始。这就好像是工匠做个木桶,再怎么简化也要涂上一层桐油吧。讲究的家具的还会上漆,就算是要保持原木花纹,那也要上清油才能保证家具可以长期使用和保存。否则,家具根本无法长期保存,不是虫蛀就是腐朽。瓷器上的釉起到的也是这个作用,没有上釉的瓷器只能叫粗瓷,最多比陶器强点。
现在,满大街地摊上卖的很便宜的彩色大罐,往往让一些人觉得正规商店里卖的太贵了,甚至还以为是捡到便宜货了。其实行家一看就知道,那都是一些用转移印花技术贴上已经烧好的素色瓷器上,然后稍微回炉一下。产量大,成本低,看上去也还不错,可是用不了几年,表面上的彩绘就可能在用抹布擦拭的时候脱落,有些瓷瓶根本就是用低端的长石混合黏土烧的,外面的白是上的白釉,打碎了后就能看到里面的瓷胎是灰色的,有些甚至还发黑。稍微留心的还能发现其内部经过一段时间泛黄,那就是胎土里含铁超标了,与潮湿的空气混合后就会氧化,直接出现了铁锈。真正的正规瓷器是不会有的,彩绘一定是釉下彩。
拍卖师的说法让李凡叹了口气,“想出这个法子的人难道就不知道你说的情况吗?他能把好东西直接那样烧吗?如果是那样,他为什么在瓷土还不错的南方用这个磁州窑的工艺呢?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磁州窑工艺对窑口里的温度不是很讲究,900多度就可以了,能够扛得住这个温度的物资在古代有没有?”
“这个,我还真是不知道,能把二次烧的两个瓷器隔开,我想不出什么法子来,反正我觉得直接涂上去肯定不行。”拍卖师说道。
“具体的我也说不好,不过,我相信做这个东西的人事先肯定做过试验,肯定是想好了才干的,这一点不用怀疑。古代先人的脑袋瓜子可都是不含糊地。”
李凡这样一解释,拍卖师多少有些汗颜了。人家年轻,可是这思维逻辑很严谨,而自己都年过四十了,咋就稀里糊涂的说傻话呢?于是,他也不敢再轻易开口了,老老实实的站在边上看李凡操作。他都没有注意李凡是一边跟他说话一边干活,根本就没有耽误磨那些瓷器的进度。这也是李凡可以一心多用的本事。
随着灰白色的粉末往下掉落,李凡突然想起了一个事情,“魏董,帮我给佟指导打个电话,我今晚可能稍微晚一点回去,让他放心,你知道该怎么说的。”
于是,魏东琴走了出去给佟建华打电话,并且主动的提出了“负担Y校队本赛季的所有出行安排和费用,另外给校队捐助50万元的外出补贴……”
“行啦!你直说我们要用啥来交换得了,我知道你这肯定又是有事。”
佟建华已经习惯了与魏东琴和王锐这俩商人打交道了,他们要是捐助,没有目的是不可能的。其实,哪个商人给学校捐助是没有目的的?对外的理由都光鲜,可私下里还不定提出啥幺蛾子的要求呢。也不知道啥时候开始的,现在的学校还就好这一口,对捐助基本上是来者不拒,只要不是作奸犯科,不是违法违章的条件基本上都能答应,就算是有一些踩线的事情,在校方的操作下未必不能成。
“李凡在我这里帮个小忙,晚上可能要回去的晚一些,他让我跟您请个假。”
“就这?行,我会在门口等着他的,叫他注意安全。”佟建华说完挂了电话。
魏东琴也知道佟建华是李凡的“大哥”,自然也是不敢计较,笑笑收起了手机,走进来看到李凡的时候,李凡正在发呆,眼前的灰白色粉末里居然出现了黑色和纯白的粉末,旁边的拍卖师也是紧张的大气不敢出了。
“损坏了不要紧,就当我们是做了慈善了!”魏东琴以为是李凡把东西搞坏了,连忙出来打圆场,“拍卖师先生,您现在是不是可以回去了?记住约定哟!”
“哪里啊!李老师是被古人的技法震撼了!不是弄坏了!”拍卖师小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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