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后世许多年轻人的认知不太一样,“乡”其实是一个非常不小的行政区。
杉树乡作为镇雄县1988年区乡体制改革后才成立的新建乡,面积足足达到了150多平方公里,下面更是有着120多个小村庄(村民小组)。
不过与高达120多个村庄相对应的,却是全乡只有2万多一点的人口,刨去乡街上的人口后平摊下来,一个村子往往竟然只有百十来号村民。
这种人口密度,让来自齐鲁,见惯了一个村动则上千、数千人的林可染目瞪口呆;
再加上这边全是丛山峻岭,仅有一些狭窄的土路可供通行,交通的艰难水平,堪比相邻的贵州山区;因此各个村落虽然跟乡街的直线距离顶多也就二三十公里,但在没有足够的现代化交通工具情况下,来趟乡街往往都需要走上大半天。
这种地理交通状况;这种劳动力密度;再加上这种近乎停滞在三四十年前,连工业用电都无法保障的基建情况,你竟然打算在这边建厂?
乡政府办公室里,林可染等人听完乡长操着并不熟练的普通话,大致介绍了下杉树乡的基本情况后,一脸麻爪,隐蔽地瞟了瞟坐在身侧的杨铸。
………………
一个多小时后,林可染说了一些朦胧地场面话,拒绝了乡长热情的晚饭邀约,在他有些失望的表情下,走出了办公室。
“啧啧,这边够狂放的啊,竟然暗示只要我们在这边投资,乡里的公章任由我们用!?”上了车,覃鑫一脸的不可思议。
“呵呵,虽然说这边的药材品质很好,但天麻、重楼、半截烂也就罢了,但野生的红豆杉竟然暗示我们也可以去碰?他不怕,我还怕呢!”
“再说了,单纯在这边建个贸易点,收购点野生药材又能创造多少钱,我们大老远过来就为了干当个小商小贩?”吕思思吐槽道。
林可染摇了摇头:“你们刚才都没有听到重点,那位乡长提到这边有锌矿、煤矿和铜矿的时候,语气重了几分,而且那当会看向我的眼神也很不一样;估计他最想让我们投资的,是矿场!”
吕思思翻了个白眼:“拜托,且不论我们说的很明白,铸投国贸和希望集团都是主做农产品的,跟采矿行业压根底不沾边;就算是我们真的动心了,就这边的道路情况,开采出来怎么运出去!?”
林可染笑了笑:“所以说这位乡长打的一手好算盘啊,没听他暗示公章可以任由我们使用么?”
“说白了就是暗示我们,这些矿点的操作他可以完全不管,产出来的利润我们想拿多少拿多少……但是修路和招工这事我们得全部扛着!”
吕思思撇了撇嘴,她当然知道这事里面还有许多弯弯道道,那位乡长所求肯定不止是这两点要求而已,不过好歹张孟平在一边,有些话不好直说,总得照顾人家的面子。
而由于有女眷,不方便坐后排的张孟平也是有些发懵,这些人一副没有把自己当外人的架势……现在齐鲁那边的企业高管都已经如此毫不见外了么?
充当司机的杨铸系好了安全带,哈哈一笑,拍了拍张孟平地肩膀:“萝卜,今晚上去哪里吃,吃什么,你决定!”
张孟平闻言,悄悄摸了摸自己兜里仅剩的70块钱,有些犹豫不定。
杨铸见状,勾住了他脖子,悄咪咪地说道了几句话,
张孟平舒了口气,悄悄扫了扫后排的三人后,小声说道:“那咱们去远点行不行?”
杨铸嘿嘿一笑:“你是向导,你说了算!”
张孟平想了想:“要不咱们去西沙河村吧,那边苗族老乡的自酿酒不错!不过就是路有点远,怎么还得开个大半个小时。”
杨铸闻言,立即发动了车子:“成,你说了算,赶紧指路!”
后面的覃鑫闻言,脸色有些发苦,现在都下午五点半了,一整天没吃啥东西的自己早就饿得不行了,结果你告诉我还要等大半个小时能才吃上东西?
丫丫的,这是打算要人老命啊!
哎……算了,既然老大都发话了,那就硬挺着吧!
正当后座三人不约而同闭着眼全力抵御着腹中的饥饿感,并且祈祷赶紧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车子却忽然停了下来。
看着张孟平推开车门,急匆匆地跑到之前见过的那名中年汉子面前,掏出兜里所有钱悄悄递了过去,一边还在安抚着什么的时候,林可染有些讶异地对着前排司机说道:“杨铸,你这朋友……有点傻啊!”
杨铸笑了笑,没有回答,不过看向自家兄弟的眼神却充满着欣赏。
这个世界,总是需要一些傻子去照亮的。
覃鑫看见杨铸脸上的表情,又扫了扫窗外推拉之间显露的那几张单薄的钞票,立即说道:“我身上还揣着两千块钱的现金,要不我下去匀点?”
吕思思也踊跃报名:“我这里也有一些,不够的话还有!”
杨铸没好气地瞪了他们一眼:“别瞎掺和,少给我添乱!”
自家兄弟身上的那最后几十块钱的价值和分量,又岂是你们那些钱可以相提并论的?
………………
上了车之后,张孟平虽然依旧如同导游一般,热情地向后座的三人介绍着杉树乡的风土人情和出物特产;但杨铸看得出,他的情绪明显低落了一些。
大半个小时后,颠颠晃晃的车子终于驶入一个半山坡的村子,并在一家很有些残破的小院子门口停了下来。
“老表,今晚上有贵客,赶紧煮点好吃的端上来!”一进小院,张孟平便咋咋呼呼地叫嚷了起来。
一名面色枯槁的苗族汉子闻言,端着一个土碗走了出来,见到是张孟平,热情地跟他打了声招呼,又看了看他身后跟着的四人,然后有些为难地操着不太熟练的汉语说道:“哎呀,你不有提前告诉我一声,我这边现在哪里有好东西招待贵客?”
张孟平哈哈一笑,毫不见外地从院子角落拉过几条板凳,示意杨铸等人坐下:“老表,你不是还养着两只鸡的嘛,赶紧抓过来吃了!”
“还有你前段时间泡的天麻酒,一起拿出来喝了!”
苗族汉子一脸纠结:“张干部,那两只鸡是用来下蛋的老母鸡,怕是不合适杀吧?”
张孟平脸色一虎,催促道:“有什么不合适的,赶紧的,客人地肚子都快饿死了!”
苗族汉子见状,欲言又止地又瞅了瞅衣着不凡的林可染等人,最终还是很有些不情愿地去了。
林可染在一旁冷冷地看着张孟平那一副恶霸的做派,视线扫过这座又脏又破的小院落,最终落在苗族汉子放在桌子上那碗上面仅覆盖着几片土豆的大米饭;心中对张孟平之前的欣赏荡然无存,心中只有一团无名火在燃烧。
有些讥诮地扫了扫旁边的杨铸,那眼神分明是在说:“喏,白吃白喝不说,连人家老乡屋里最后两只生蛋的老母鸡都不放过,这就是你看重的人?”
杨铸则是津津有味地看着苗族汉子喊出自家年仅十六七岁的女儿满院子抓鸡,对于林可染的眼神视而不见。
又等了近一个小时,天色开始放黑,覃鑫等人已经饿的发狂躁的时候,苗族汉子才陆陆续续地端着一大盆鸡汤、一大盆煮洋芋、一大盘炒洋芋,一小盘腊肉,和一盘子烤洋芋上了桌。
等到那很有些娇俏的苗族少女把一壶米酒送上来后,苗族汉子一脸局促与愧疚地说道:“家里没什么准备,没什么好东西可以招待的,几位老板见谅!”
林可染看见这桌清汤寡水的土豆宴,心知要不是张孟平强制要杀鸡的话,这家人估计压舱底的好东西便是那一小盘腊肉了,平日里只怕更是全部以那些土豆为食。
想到这,林可染扫向张孟平的眼色更加冷冽几分,转过来却是一脸和善地对着苗族汉子说道:“谢谢老乡,这些东西已经非常丰盛了;来的路上就听说滇南的土豆滋味可是大大不同,我可是早就期待着呢!”
苗族汉子闻言,脸上露出了自豪的笑容:“那是,张干部也说过,滇南的土豆比外省的好吃多了,只要几位老板喜欢,走的时候一人带上一麻袋,不够的话给我说一声,我再给你们送过去,家里的土豆多着呢!”
覃鑫和吕思思在一旁差点笑了出来,一人一麻袋?
好嘛,出来溜达一趟,回去就可以支个摊卖洋芋了!
这时候,张孟平拿了几个碗,从壶里倒出一缕乳白色的酒液:“来来来,覃总、林总监、吕经理,尝尝这天麻米酒!这可是野生的新鲜天麻泡的,外面绝对喝不到的哦!”
林可染敷衍式地笑了笑:“对不起,我不喝酒!”
覃鑫和吕思思瞧出她不高兴的苗头,正想着怎么出言化解时,一旁的杨铸却端起了土碗,很有些怀恋地嗅了嗅那有些轻柔的酒香,然后轻轻一抿……
“好酒!”
“老乡,你这酒可以啊!比那什么茅台五粮液的强多了!”杨铸对着苗族汉子竖起了大拇指。
苗族汉子闻言,仿佛得到了莫大地赞扬,脸上乐开了花,然后仿佛忘却了桌子上还有另外几个老板,给自己也满上一杯酒后跟杨铸重重地碰了一下:“自家酿的,小老表喜欢喝就多喝几杯,屋里还有好几罐!”
杨铸顺手搂着苗族汉子的肩膀,笑嘻嘻地说道:“那是肯定的,这么好的酒走的时候一定要卖上我一些!只要老乡你到时候别舍不得就成!”
说完,也不等苗族汉子出言反对,一举碗:“好吃好在!”
有了杨铸带头,覃鑫和吕思思虽然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有样学样:“好吃好在!”
苗族汉子见状,也习惯性地一举碗:“好吃好在!”
说完,大大地灌下了一口酒,眼睛也开始明亮了起来。
不顾苗族汉子的反对,杨铸把鸡头夹到他碗里,又把鸡翅夹到那位有些怕生的苗族小姑娘碗里,这才慢悠悠地剥起手上的烧土豆:“老乡,我看你们这山清水秀的,趁着几位老板有投资的意思,能不能给我们说说,有什么好东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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