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一切,林翠英都看不到了。
而大房的三人,也只能眼睁睁地坐在,那快化到的雪窝子里面。
看着廖老爷子进了安家的大门。
如此的冠冕堂皇。
如此的万众瞩目。
如此的嚣张跋扈!
而廖老爷子在临上去之前,还回头看了一眼。
瘫在雪窝里面的丁淑丽母子三人。
他冷哼了一声,语气淡淡,“安治国,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地会打洞!”
“你错把珍珠当鱼目,是你这辈子最大的报应!”
谁是龙?
谁是凤?
谁又是老鼠生的?
谁又是鱼目?
没有一个字骂人的字,却把大房一家,贬低得无地自容。
他们从是洗脚婢后人的那一刻,就彻底被钉死在了耻辱柱上。
就在原配家人到来后
彻底矮一头。
甚至,连头都抬不起来,只能由着对方奚落。
丁淑丽他们恨啊!
恨得撕心裂肺,多么希望。
安老爷子能够反驳一句,说他们不是。
他们也是安家的种!
安家最出色的种。
但是没有。
安老只是惨烈了笑了笑,“一步错,步步错!”
若不是弄丢了平乐,顾宁也不会受这么大的罪。
也不会年纪轻轻就步步为营。
更不会,有今日这副局面。
这幅局面,顾宁又算到了几分呢?
是算准了,引蛇出洞,廖老爷子会上门?
还是算准了,他来接廖老爷子的时候,势必会受到刁难。
再或者,是她明明白白知道,这就是一场鸿门宴。
廖老爷子势必会当着所有人的面,为廖谷秋正名。
同时,也会让安家大房一家几口,背上恶名。
如今,明志他们心里有多恨,有多抬不起头。
顾宁的算计的效果就有多准。
到头脑,他不过是自食恶果罢了。
而安老的一句,一步错步步错。
在安明志他们眼里,却是误会成了。
他当年不该让林翠英上位,更不该有了他们这些晚辈。
所以——
他们就是那个一步错,步步错的结果吗?
他们就是廖老爷子口中的那个老鼠吗?
老鼠生地会打洞。
果然,他们心思阴暗啊,千方百计。
希望安平乐死在我外面,千方百计,希望得到安家的财产。
到头来,却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安明志痴痴地笑了起来,他那一张白净秀气的脸上,满是惨白,又哭又笑。
“一步错,步步错,奶奶,你听见了吗?您就是那错误的因,我们就是错误的果!”
“我们安家大房一家,不过是个老鼠生地会打洞而已!”
他声音极为悲愤,悲愤到极致。
他整个人都跟着一晃,噗嗤一声,吐出一口鲜红的血。
那血染红了地上还未化完的血,白雪皑皑,鲜血斑斑。
像极了雪中红梅。
带着晦气的红梅。
这一口吐血,可把人给吓坏了。
旁边的丁淑丽尖叫一声,“明志,明志,你怎么样了?你别吓唬妈啊?”
“你快说说话啊!”
她疯狂地摇晃着安明志的手。
安娇跟着后怕的哆嗦,去拿着手去堵着安明志吐血的嘴。
但是不行,哇哇地吐,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然后,怒急攻心。
他们哭得悲惨,叫得惨烈,吐得钻心。
不一样,都在剜着安老的心,剔着安老的骨。
安老脚步踉跄了下,到底是疼了二十年的孩子,眼睁睁看着长大的孩子。
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他不是没有罪过。
但是,他刚一停下脚步,就仿佛见到二楼窗户窗帘后的,一个人影。
那一双清亮的眸子似乎在说。
安老,你也不过如此。
只是开了一个头,您怎么就不忍心了呢!
那后面,您要如何收场?
那一双清清亮亮的眸子,似乎划开了时空,划开了距离,就那样直直的逼视在了自己的面前。
安老整个人都跟着摇晃了好几步,他死死地咬着牙关,一步步朝前走。
所以,这才是,顾宁最后一层算计吗?
只要廖老爷子上门。
就让他们反目成仇,让他们彻夜难安,让他们声名狼藉!
顾宁啊!
顾宁,你确实狠,你也确实做到了啊!
只是,明明是他纵容的结果,为什么,心还会这般痛呢!
安老有些走不动了,旁边的廖老爷子嗤了一声,“安治国,你这就受不了。”
他不是没听见,身后的悲愤和撕心裂肺。
但是那又如何?
他们还在活着。
而他的妹妹却已经死了。
“我妹妹当年死的时候,你有这般难过吗?”
不愧是廖老爷子,字字锥心。
扎地安老浑身都是冒着血的洞口。
安老深吸一口气,想要把一切的痛苦,全部都积攒着一块吐出去。
他听见自己说,“廖老哥,人已经没了,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声音萎靡,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服软。
他想,他终究是后悔了啊!
他一念之差,造成了三代人的恩怨。
再不解开,他怕是死了都无法瞑目。
看着宛若苍老了几十岁的安老爷子。
他脸色惨白,浑身发抖。
廖老爷子冷哼了一声,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他怕自己再说下去,把老爷子给气死了。
那就不合算了。
毕竟,今天他是抱着目的来的。
廖老爷子跟着安老一块,进了安家的屋内,这也算是妹妹出嫁这么多年,他第一次上安家的大门。
一进屋,他就四处扫了一眼。
这一扫,他越发来气,安家的条件有多好,瑶瑶的日子就有多凄惨。
大冬天,外面冷得出奇,但是安家里面却还烧着地龙,一进来就是热气扑鼻。
客厅的中间,摆放着一个黑色真皮沙发,他虽然喜欢中式装修。
却也认识这一套沙发,在华侨商店,也要上千块了。
更别说,旁边电视柜上,还放着彩色电视机,电视机旁边还要一台绿色冰箱。
在往里面走的隔栏书架上,还放着一台海鸥牌录音机。
就不说别的了,光这一屋子的新式电器。
随便一件,拿出去都是许多人家不吃不喝,也买不起的存在。
而在安家,却随意可见。
虽然廖家也不差,更有钱买。
但是廖家还是传统思想,别说电视机了,就是连个电冰箱都没有。
廖老爷子酸溜溜地说,“安治国,看不出来,你安家日子还真是不错啊!”
其实,在外面骂了一圈,他心里的那口气也都出了,现在来找安老爷子。
就只剩下那个目的了。
安老爷子也缓和了过来,他笑了笑,难得语气温和了几分,“廖老哥,若是喜欢,可以搬到安家来住!”
顿了顿,不等对方拒绝,他就直接说道:
“也别说不合适,咱们都六十好几,奔七十的人了,有什么不适合?”
“都没几年活头了,你若是过来,陪我说说话,我想谷秋看着也会高兴的!”
廖老爷子不再吱声,他沉默下去。
安老爷没有劝说,而是领头走路,带着他去了二楼书房。
在开二楼书房的门的时候,他站在门口,还狠狠地咳嗽了一声。
旋即,咯吱一声,门被打开了。
安老爷子并未急着进去,而是站在门口,朝着廖老爷子说,“廖老哥,先请!”
他声音不高不低,中气十足,却足够整个屋子,全部都听到。
上流社会的人家,最喜欢讲规矩。
廖老爷子更是讲了一辈子规矩。
老实说,若不是中间还隔着谷秋这一条人命,他对安治国这个妹夫还挺满意。
识趣,规矩,懂事。
但是,他们中间到底是隔着一条人命,还隔着平乐,以及瑶瑶。
以及罪大恶极的顾盼文。
这算起来,又哪里是一条人命呢?
这明明是好几条啊!
因为,安老爷子的放纵,妹妹的后人,几乎人丁凋零。
想到这里,廖老爷子的脸色冷硬了起来,“不用,我住不起!”
我怕一住,到最后赔了一条命。
安老爷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触及到对方的逆鳞。
他倒是好脾气,没在说话,而是领着他进了书房。
一进书房。
安老邀着廖老爷子坐了下来,红木桌子上。
提前倒好的两搪瓷缸热茶水,正升腾着白烟。
廖老爷子有些狐疑,而安老看了一眼屏风后面。
就跟着把其中一搪瓷缸的茶水,推到了廖老爷子面前。
“知道你要上来,我让人提前准备的!”
外面天冷。
屋内暖和。
倒是这相差温度太大了。
进来一会,嗓子便有些干。
但是,廖老爷子只是端起搪瓷缸,握在手里摩挲,却并未开口。
安老也未开口,他难得喝到顾宁倒的茶水,细细的品尝起来。
而场面一时之间,僵持了下去。
半晌。
到底是抱着目的来的廖老爷子,忍不住了。
他放下手里搪瓷缸,轻咳一声,单刀直入,“安家要办认亲宴?”
来了!
终于来了!
那一瞬间。
书房内的四只耳朵,都跟着竖起来了。
安老轻轻抿了一口茶水,茶水到嘴微苦。
随即一股甘甜,宁宁倒是一手好茶艺。
他直接承认,“是要办认亲宴!”
果然!
自己这一趟没白来!
外面的流言也都是真的!
廖老爷子当即声音就大了几分,“你这是给谁办?”
他不明白,平乐坐牢,盼文没了。
除了顾瑶,他能够给谁办认亲宴?
安老爷子垂眸,看着那搪瓷缸内,沉沉落落的茶叶。
把这个问题抛出去,“你以为,我是给谁办的呢?”
“我不管你给谁办?也不管你是不是眼瞎认错人!”
廖老爷子倏然站了起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安老爷子,“这个认亲宴,只能给一个人!”
“谁?”
“顾瑶!”廖老爷子沉声,“除了顾瑶,你还想给谁?”
安老摩挲着搪瓷缸,上面传来的温度,能够真切地提醒他。
这个屋内还有一个人,还有一双眼睛。
正在屏风后面,观看着他们。
他突然抬头,目光沉静,“廖老哥,顾瑶是被我亲手赶出去的,这个你应该知道吧!”
这个廖老爷子当然知道。
他正是因为知道,才生气。
当初,瑶瑶来廖家的时候,有多惨,他对安老爷子就有多生气。
廖老爷子当即一拍桌子,“我知道,我怎么能不知道!”
他额角青筋暴起,“瑶瑶在怎么说,也是谷秋的骨血,安治国,你把她赶出去,你就不怕,半夜谷秋来敲你安家的大门吗?”
这话,着实有些重了。
安老爷子突然站了起来,他平视对方,厉声道,“我不怕!”
“我安治国做事,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心!”
“我赶顾瑶出安家,自然是因为她做了错事,做了不可饶恕的错事!”
“我清理门户,有错吗?”
自己珍视的宝贝,在对方眼里。
如此不值一提不说,还被扣上这么大的一顶帽子!
清理门户!
瑶瑶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让安治国这个狗东西,这般羞辱。
廖老爷子气到浑身发抖。
呼吸也像是一个漏风的风箱一样,呼呼作响。
他一拍桌子,“我不允许你这般败坏瑶瑶的名声!”
他瞪眼,“我在问一次,这次认亲宴,你是不是给瑶瑶办的?”
安老看着他的眼睛,毫不退让,“不是!”
这一场认亲宴,是给平乐办的。
是给宁宁和阳阳办的。
唯独不是给顾瑶办的。
这一下子。
彻底惹怒了廖老爷子,他猛地掀翻了桌子上的搪瓷缸。
搪瓷缸砰的一声,摔在地面上,茶水四溢,茶叶乱喷。
“安治国,我不管你这次是给谁办的认亲宴,我告诉你,这场认亲宴,只能是瑶瑶的!”
他怒急,眼珠瞪大,唇瓣发抖。
他在用自己的一切,用死去妹妹的名义,在来为瑶摇来争取这一场认亲宴。
对于怒的像是一头狮子一样的廖老爷子。
安老眉毛都没有挑动一下。
他只是低头,目光看向一个方向。
那是廖老爷子掀翻的搪瓷缸,掉落的位置。
茶水溅出一地。
绿色茶叶摇摇欲坠。
安老闭了闭眼睛,“廖老哥,难道你就不问问,我这次为什么办认亲宴吗?认亲宴到底是给谁办的吗?”
廖老爷子冷笑一声,想都不想的堵着了对方的话。
“我说了,我不管是谁,我也不管你如何眼瞎,去认外面的垃圾东西,当亲人!”
“我今儿的把这话撂在这里,这场认亲宴的主角,只能是瑶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