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苑外此刻正聚集了不少人,比魏秋水来时那会儿还多。
魏秋水来时畏畏缩缩,明显一副底气不足的样子。此时萧潋昂首阔步独自进了东苑,看着便是做大事的人。
魏迦陵的人见了萧潋,一时没反应过来——现下虽说明面里维持的和平的表象,但是彼此恨不得弄死对方的心情从来没有变过。
起码魏迦陵去萧潋院里的时候是带了人的。
可如今萧潋入了东苑,身边一个人没有,倒是门口摞了几颗脑袋正鬼鬼祟祟地望着这边。
两名哑奴奔了出来,对着萧潋做了个“请”的姿势。
萧潋看都未看,径直越过哑奴走进去。
萧潋这些年南征北战,去过不少地方,见过不少世面。突厥王的牙帐、吐蕃公主的城堡、天竺大僧|侣的寺庙…没有一个像魏迦陵这般奢侈,身下的毯子是大食定制,燃香是龙脑、沉香、琥珀精研细磨而成,就连糊窗户的纱也变成轻薄昂贵的素纱。
总之无处不透着俩字儿——有钱。
当一个人坐拥天下一定的财富的时候,他无论买什么都是在投资。
萧潋不含糊,直接走到魏迦陵跟前。
魏迦陵一直都很爱干净。
此刻他垂着睫毛,面色讶异地望着萧潋还沾着泥土的革靴正往他的地毯上蹭。
哑奴:“……”拦吗?好像不敢。
萧潋咳了两声,指着趴在魏迦陵腿上的干脆面道:“这玩意儿是明月的,我来帮她拿。”
说罢,也不等他同意,径直从魏迦陵手上抓起干脆面。
魏迦陵看到萧潋的手时有一瞬间的怔忪,不过很快便恢复了正常。
他伸手抓住了萧潋的手腕,淡笑道:“萧兄何必亲自过来?我亲自送去便是。”
萧潋厌恶魏迦陵的惺惺作态——他要是真有这个诚意去送,还用得着自己来要?
“来都来了。”萧潋手腕一个翻转,将魏迦陵的手掌按在小几上,“就不劳驾魏兄再跑一趟了。”
魏迦陵用的是巧劲,此时竟然挣脱不开萧潋的手。
毕竟萧潋常年持枪,一杆枪百八十斤,力气上终究败了下风。
一旁的哑奴没有得到魏迦陵的指令,不敢轻易出手。九卫在廊下也十分紧张,就等着他们主公摔杯为号冲进去制服那肃王。
可他们的主子从头到尾都没有伤害萧潋的意思。
魏迦陵惋惜地道:“那…便拿去罢…”
萧潋松开了手,道了声谢,提溜着干脆面向外走。
“萧兄!”
魏迦陵突然出声唤他。
萧潋脚步一停,侧了侧脸,却并未回头。
“在下此次前来,原是有要事相商。萧兄这几日若无事,不如我们好好商议一番?”
萧潋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在他的地盘上若是还害怕,那便不是他萧潋了。
“可以。”他允诺。随后抬脚继续向外走去。
见人已经走远,魏迦陵才蹙眉看着自己的新地毯吩咐哑奴:“扔了,换新的。”
哑奴们知道主子有洁癖,忙不迭将毯子收走。
在魏迦陵跟前全须全尾地走上一遭还能毫发无伤的人,恐怕只有萧潋了。
东苑外鬼鬼祟祟的几个人见他进去不久便出来,手里抓着一日不见的干脆面,心底个个欢呼雀跃。
“我就知道您是个人物!”如意溜须拍马的功夫已然日臻化境,“将那南阳王收得服服帖帖的也就只有您!”
李非白作为大舅哥,并不是很想夸他。可是萧潋敢做他不敢的事,这就是个英雄——起码他在魏迦陵府上的那段日子过得可谓是不人不鬼,看样子萧潋并没有受魏迦陵的什么影响。
萧潋将干脆面递给明月:“以后给它拴条链子,不然这小白眼狼还会跑人家那去。”
明月捏了捏干脆面,凶狠地道:“听到没有?再跑就把你拴起来。”
干脆面:“……”
眼下干脆面也寻回来,众人心思也就放下,各自回了房间。
明月拎着干脆面和萧潋一同回了房,她将干脆面放到它平时休息的位置,转身便找萧潋算账。
“你今儿怎么回事?回来得这么晚?”公主殿下叉着腰训话,“是不是在外面养了外室?”
萧潋衣服还未换,听她这么讲,赶紧竖起三根手指头发誓——
“臣对殿下的忠贞天地可表,绝无二心!”
明月笑道:“那是怎么回事儿?这么晚才回来?”
萧潋放下了手,一边褪下外袍一边道:“杨三娘逃了。”
“杨三娘?”
明月咂摸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他们来的时候杨三娘借着杨二娘的身份跟了他们一路,结果一进肃王府便被抓起来扔进牢里。
因着萧潋治下有方,这大牢已经许久未用。上一次被人光顾还是在品红死后秋月白和秋雨被作为嫌犯共犯一起抓起来,结果人在里面什么事儿都没有,反而胖了好几斤。
萧潋的大牢,除了没有自由和五险一金,简直就是个上佳的好去处。
“不错。”萧潋颔首,“有人将她劫走了。”
明月简直不敢置信:“在你的眼皮底下将人劫走?这岂不是在打你的脸?”
萧潋无奈:“…刚刚没有觉得是在打我脸,你这么一说我的脸真的有点痛了。”
明月见他只着中衣,宽肩窄腰的身形透了出来,看哪儿哪儿有劲。
她上前抱着萧潋的腰仰头笑道:“那怎么回事儿?有内鬼?”
萧潋不想让她担心这些事情——倘若不是她开玩笑说他有了外室,他无论如何也不想让外面的事影响到明月的心情。
公主殿下主动投怀送抱,香得很,比魏迦陵住处的香气还要沁人心脾。
他弯腰抱了抱明月,将头搁在她的肩膀上。
“没有…应该是魏迦陵的人劫走的。”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我的人都没事儿,也可靠。”
明月感觉他今天大概真的有些累,心底有些心疼——年纪轻轻的人,正该是像李非白一样每天晒晒太阳遛遛弯,干嘛非要这么累呢?
这么累,也有一部分的原因是为了她吧。
她沉默地抱了他一会儿。
情侣之间不需要说太多话,就这么简单地抱一抱,感情也能升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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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家班换了新的戏园子,就在光州西北处。
靠着秋月白的杨延朗,花家班超越弄月班一跃而升为光州第一戏班。
什么“西北第一小生”,那个名头如今成了一个诅咒——得到荣誉称号的品红都死了,还是让百年前女刀王流传下来的狠辣刀法杀的,凶手到现在都没抓住。
不过好歹洗刷了秋月白的冤屈,人家当晚不是最后一个见到品红的,自然也不是凶手。
而且在参加“西北第一小生”选拔赛的前期,秋月白被品红毒伤了嗓子的消息被人放了出来。
从此弄月班在光州地位一落千丈,而秋月白成了继品红之后大家担心的第二个人——万一那伤害品红的凶手锁定了秋先生,他们还怎么听戏呢?
秋月白唱完了一场之后,台下的大姑娘小媳妇儿哭得泪流满面。一方面是陷入了剧情之中无法自拔,另一方面是见到偶像爱豆心潮澎湃难以自拔。
这拨难以自拔的女人拦都拦不住,跟在秋月白的屁股后面进了后台。
下一场还不到,秋月白在后台换衣服,望着一拥而进的女士们不得不耐心规劝:“各位,这是在下换衣服的地方,还请各位姑娘回避一下…”
偶像爱豆说话了!
说话的腔调十分好听,跟唱腔完全不同——那唱腔是靠胸腔发出的,现在他说话是用的声带,能一样吗?
不一样。
活的偶像爱豆说话哪怕是公鸭嗓,在她们听来那都是好听的。
听到偶像爱豆要换衣服,已经有几位姑娘自发地站出来变成粉丝团团长。
“请出去,不要耽误秋先生换衣服,他还要赶下一场。”团长们努力地维持秩序。
“你算老几?!”有姑娘就是不想走,就是想留下来看,出声刺道。
团长们怒了:“我们今日在班子里点茶水点了十两!”
顿时出刺儿的姑娘就不说话了。
钱是好东西,真的能帮忙维持秩序。
秋月白看着她们一个个走出去,最后团长细心体贴地帮他带上了门。
他叹了口气,开始换衣服。
今日的妆倒是不用卸,下一场也是武生,换个头饰,脸上再动一下就没问题了。
他刚换好衣服,外间就有人敲门。
“谁?”秋月白出声问道。
“是我,先生。”秋雨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先生方便吗?”
秋月白掖着衣襟走过去替他开了门。
秋雨将众位姑娘们挡在门外,一个转身轻轻滑进了门内,随即将门关上锁好,动作流畅一气呵成。
秋月白一边系着腰带一边打趣道:“我竟不知你身手这样轻便,看样子你也可以试一下打戏了…”
秋雨听后,身子一僵,随即垂首笑道:“先生惯会打趣我…我能帮到先生和班主就已经很高兴了,不奢求自己能做其它什么了…”
秋月白穿好了衣服,认真地道:“我并不是在打趣你,我也是武生出身,你年纪还小,现在练还来得及。你总不想一辈子就当铁镜公主吧?”
秋雨仍是低着头。
“铁镜公主又怎样呢…我感觉她挺好,起码对杨四郎一心一意…”
秋月白不以为然,他摇头道:“铁镜公主的确对杨四郎好,但是你切莫忘了,杨家男儿们都是如何死的。”
秋雨身子一颤,并未再讲话。
秋月白以为他听进去了,便继续道:“我并非说铁镜公主不好…只是她和杨四郎立场不同,若当初杨四郎不隐姓埋名,她如何能够招他为驸马?再者,咱们先不说戏,便说你现在,小小年纪就上街头讨饭,班主将你收容并不是只为了让你糊弄一口饭吃。他是个好人,和我一样,也不愿意见到你路越走越窄,你明白他的苦心吗?”
秋雨的手不安地捏着衣角,嗫喏道:“…先生…我知道了…”
秋月白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兴许眼下他正是叛逆的年龄,听不进去也是正常。
可他同秋雨一样的出身,都是无父无母的人,他不想秋雨走自己的老路。
“不管你听没听进去,我只说这一次。以免你嫌我唠叨,觉得我烦。”
秋雨抬头,眼睛里盛满了无辜:“不是的…我不觉得先生烦…先生说什么我都会听的…”
秋月白见他像是真的听进去,便抬手摸了摸他的头:“乖。”
说罢,他收回了手。
秋雨在感到头顶的温热后,便没有动弹,一直等到它离去。
“对了。”秋月白在兵器架上翻找了一番,“碎星刀不是一直放在这儿?怎么不见了?”
他又打开了箱子,依然没有见碎星刀。
“奇怪了,好好的刀能去哪儿了呢?”
秋雨背对着他,好一会儿才道:“兴许…被什么人拿走了罢…”
秋月白略微思索了一下,好像最近搬了戏园子后来的人多了,经常有人进进出出,说不定让什么人拿走了。
“那把刀很旧,应该没有人会偷。”秋月白又道,“想来是哪个师兄弟临时拿走忘记归还了,等晚上他们回来了问问便是。”
秋月白依旧没有回头,闷闷地说了声:“嗯…”
后面有秋月白的戏,秋雨没什么事,便在后台卸了妆,换了常穿的灰蓝色小袄,绕到前面给来看戏的宾客上茶。
“秋雨!”班主见秋雨给人倒茶,便出声唤住了他。
秋雨伺候好了客人,走到班主跟前。
“您有什么吩咐?”
班主将烟袋子往一旁的柱子上敲了敲,蹙着眉道:“能不能帮我去买点儿烟?”
说着,他偷偷地塞给秋雨几辆碎银,神秘兮兮地道:“剩下的都归你了,不要告诉月白啊…不然他又唠叨我。”
秋雨笑着收了钱:“好,包在我身上!”
“从后面走,别让月白看到了!”
“好嘞!”秋雨攥着碎银出了门。
他一出门,便看到眼前站着一个红衣裳的姑娘。
秋雨看清她是谁后,渐渐地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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