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王回京,满城欢呼。
春熙大街两侧站满了欢迎的人群,每逢有二层的商铺,那二层临窗的位置都是几天之前就订好了的,富贵人家的小姐们站在窗边,自上而下远远地看向燕千绝,爱慕之意夺眶而出。
但燕千绝的目光却从未向上看去一眼,他要么目视前方,要么微微侧目看向也骑着马,与他并肩而行的陆辞秋。
他经常出去打仗,每次回城都是这般场面,早就习惯了。
但今日不同的是竟有人与他并肩前行,还是个姑娘。
他没有歧视女子的意思,只觉得有趣,这小姑娘似乎从未觉得如此所为有何不妥,只是自然而然地行在他身边,时不时地与他说上一句话。
面对那些前来欢迎他们回城的百姓,通常也就是笑笑,没有丝毫趾高气扬得意之色。
这是一种他从未经历过的气氛,以前不曾想过的事情,如今真实发生,他竟也没有半分排斥,自然而然地就接受了陆辞秋的并肩同行。
就像他与她之间,无论婚约还是相处,也都是他从未考虑过的事情。
别说他没考虑过,谁又能考虑过呢?
一身杀气冷血无情的宣王殿下,生人勿近女人更勿近的十一殿下,谁能想到短短数月,这个小姑娘竟能让他改变至此!
这对于燕千绝来说,是一个很奇妙的经历。
对于望京城那些旺族贵女来说,则是一个很心碎的过程。
二层远望下来的女子们都瞧见了陆家二小姐伴在十一殿下身侧,十一殿下还时不时地低头看她。眉目间少了从前的凛冽刚毅,多了几分柔情似水。
这些女人瞬间就炸了,原本互相之间都充满了敌意,都视对方为情敌。
但此时此刻在陆辞秋的衬托下,这些人觉得她们其实可以结成一个同盟,一起去对抗那个最强有力的敌人:陆辞秋。
有位小姐含着眼泪说:“虽说早知道皇上将那陆家的二小姐赐婚给了十一殿下,可那赐婚的圣旨陆辞秋不是没接么?我还一直心存侥幸,觉得那不过是皇上的一厢情愿,可是现在殿下看陆辞秋的眼神,我……我从不知他竟也有如此柔和的目光,这样的目光,就是从前对江小柳都不曾有过。”
一时间,女子们议论纷纷,皆对陆辞秋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敌意和妒忌。
许是这种妒忌太过强烈,惹得陆辞秋抬头往上看了一眼,然后就说:“千绝哥哥,你瞧那些姑娘们,一个个都拿我当仇人一样,她们是不是特别羡慕我能跟你走在一起呀?”
燕千绝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开口同她商量:“你想要的那个县,本王既已答应了你,就一定帮你弄到手。所以你好好说话,莫要再叫千绝哥哥了。”
“你不爱听?”陆辞秋撇撇嘴,“原来是不喜欢我同你亲近。”
他想说不是,我很喜欢你同我亲近,但亲近归亲近,别整的这么刻意又渗人啊!这一声声千绝哥哥,跟你的个人气质也不符啊!
可他还没等说呢,就听陆辞秋又道:“或许楼上那些女子这样叫你你会爱听,我叫你你就不爱听了。罢了,上赶着不是买卖,以后我不叫了就是。”
他就有些后悔,小姑娘这是生气了,这姑娘生气一向不好哄,他这不是自讨没趣么!
他想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却见陆辞秋已经把脸别到另一边去,开始跟同路回城的燕千扬说起话来:“二殿下在难民营这几日,似乎也没有为难民营做过什么贡献呢!反倒是费了不少粮食,回头记得把银子还上,难民营里不养闲人。”
燕千扬气得调转马头就到队伍后头跟着去了,不想再跟这女鬼一起走。
燕千绝表示很满意,刚刚放下的唇角又微微扬了起来,还伸手替陆辞秋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碎发,这动作又引得二层楼上的姑娘们阵阵哭泣。
许是哭的声音大了些,引得下方跪在街道两旁的百姓不满。于是就有人仰着头冲楼上喊:“要哭回家哭去!这大喜的日子人人都在欢呼,偏你们在哭丧,简直晦气!”
一个人带了头,就有越来越多的人发出同样的声讨。
吓得那些小姐们赶紧缩回头关闭窗户,再也不敢往外面多看一眼。
燕千绝对这个效果很满意,可就在他觉得耳根子终于清静了时,忽然前方人群又出现一阵骚乱,那些原本站在前头冲着回城队伍欢呼的人群突然分开两边,将一个跪在地上的女子给让了出来。
那女子穿着一身丧服,哭肿了双眼,正仰头看着陆辞秋。
待陆辞秋再走近一些,就听见她开了口,带着哭腔大声道:“二妹妹,求二妹妹准我母亲棺木入陆家祖坟,求二妹妹准陆家将我母亲棺木送回古县安葬。二妹妹,姐姐求你了!”
说话的人是陆倾城,眼下她就披麻戴孝跪在路中间,摆出一副弱者的姿态对着陆辞秋又哭又磕头的,句句诉说着她的凄苦。
她说:“我知道你不喜我母亲,因为她顶替了你母亲的位置,做了陆家的主母。可是二妹妹,那些都是上一辈的恩怨,咱们做小辈的不该参与的呀!如果真要那样去论,那其实我母亲与父亲才是最先认识的,父亲原本也是要到江南云家去下聘迎娶,娶她为陆家的主母。
后来是皇上赐婚,父亲才不得不另娶她人。
所以这件事情你替你的母亲委屈,我也会替我的母亲委屈。
但委屈归委屈,家里的日子还得过。我从来没有因为上一辈的事有过任何情绪,甚至我始终照顾着家里的弟弟妹妹,从前也对裴夫人恭敬有加,也一直以母亲相称,以嫡母相敬。
可是妹妹,你在我母亲做了嫡母之后,从来没叫过她一声母亲,我们虽然都没有怪过你,可是若真说起来,这就是对长辈不敬。
我们南岳以仁孝治天下,你这样子对家里的长辈,已经算是不孝了。
可是二妹妹,我们念你痛失生母,心情悲痛,所以谁也没有同你计较。平日在家中人人都让着你,连父亲和祖母同你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你发怒动手打人。
二妹妹,这样还不够吗?你心里的恨还不能够消吗?
如今我的母亲也去世了,你是经历过的人,你该知道我心里有多苦。我别的不求,只求让母亲能棺回故里,入葬祖坟,可你为何连这点小小的请求都要阻止?”
此言一出,街上一片哗然。
陆二小姐竟是如此霸道蛮横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