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靠在他的肩膀上,仰头望天,“不冷,没那么娇气。我好歹也是习武之人,秋日里这点寒还是受得住的。不过你让我睡一会儿我可能不太行,我也不怎么困啊!我还想跟你说说话呢!咱们俩很少有能安安静静说会儿话的时候,每每说话几乎都是在马车里,那车晃啊晃的,没一会儿就把我晃迷糊了。眼下反倒是清醒,你再跟我说说话呗!多说点,这样三年之后就算被灭了口也值得,不然我知道得太少,自己都会觉得不划算。”
“我杀你灭口作甚?”他简直无语,“事情都是我主动告诉你的,那三年契约也是我亲自签下的。我若怕你知道,又怎会说与你听?还有七哥,你当他也傻?他若认为你不是本王命中注定的良人佳配,又怎会与你说起无妄阁?”
“合着你们燕家人是吃定了我?”她直起身子看他,“算计我呢?”
他盯着她看,半晌,一字一句地道:“燕家人不会吃你,但是本王,属实不愿意履行那三年之后的合约。”
小姑娘不干了,“燕千绝,有意思吗?这么大的人了,说话要算话才行啊!”
“也没多大,今年才十八。”他铁了心要耍一次无赖。
“哦!”她恍然,“才十八啊!那确实是小了点儿,太小了。”
他咬牙,“也不小。”这死丫头故意的是吧!
“十八还不小啊?”她拍拍他的肩,“在我的永安县,女子十八才准成婚,男子要满二十才能娶妻。你这还没到成婚年龄呢,确实小。”
“那再过几年,就能娶你了。”
“我才不嫁。”
“不嫁也得嫁。”他发现跟这死丫头不能讲道理,她能把人讲沟里去。
“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呢?不要脸!”
“要了脸就要不到媳妇,说话太算数了也要不到媳妇。承诺跟媳妇比,还是媳妇重要。”他把心里话说了出来,然后奇怪地盯着小姑娘又看了半天,再问,“你今日怎的不反驳了?以前每每提起这个事,你就跟一头炸了毛的小狮子似的,怎的今晚倒是顺了?放弃挣扎了?”
“那倒也不是。”她垮下肩,又开始嚼果子,“只是你,还有你那七哥,把我和我们家都看得透透的了,所以有些事情我过于执拗好像也没有什么必要。想想看,我辛辛苦苦保护了那么久的秘密,原来早就被你们看在眼里,一这样想,我就觉得自己是个小丑。”
他不懂,“什么叫小丑?”
“就是戴着面具供人取笑的一种人。你们什么都知道,我还以为你们根本就不知道,小心翼翼地隐藏,千方百计地想办法化解,你说我是不是挺可笑的。”
“不至于。”他揽上她的肩,“没有那么严重。”
“不严重吗?”她摇摇头,“可是对于我来说,是挺严重的。至少我背负着的血海深仇一定要报,皇家跟陆家不共戴天,我跟陆萧元亦不共戴天。”
她说到这里摆了摆手,“扯远了,说回你刚刚提的那件事情。燕千绝,季淑妃为了给七殿下说亲,在罗家人面前一再的保证仙王府不会有侧妃,七殿下这辈子都不会纳妾,不会养外室,更不会休妻另娶。那你呢?你怎么说?”
他一愣,“我?”说完就笑了,“陆辞秋,若非有你,本王这辈子别说纳妾,就连女人我都不会接近半分。任何人若敢像你这样与本王接近,早把她一巴掌扇飞了。”
“那可不一定。”她小嘴巴噘了起来,“这种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女人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你现在说不可能,但在我之前,我也是那个不可能。”
他摇头,“不会有了,本王没那个兴趣,也没有那些个闲工夫。你若是因为你爹的事情,才迟迟不认我们的婚约,我可以理解。可若是因为这些妾不妾的在犹豫,就真的大可不必。”
“你的意思是,我的格局小了?”
“这跟格局没关系,只是你对我还不够信任。承诺与保证这种事,都是上嘴唇一碰下嘴唇,没用的。就算真的起誓,老天爷也不会真的管这种闲事。你能做的就是相信我,我能做的,就是尽一切可能让你相信我。陆辞秋,其实我也担心有一天你跟别人跑了,所以你看,这么一想,咱俩是不是也是公平的?”
她失笑,“那如果说我爹的那个事呢?燕千绝,那件事情你怎么看?皇上又怎么看?你们知道是他做的,为何还要留着他?皇上又为何把我赐婚给了你?这不是让关系变得越来越复杂吗?他怎么想的?还是说……当初赐婚时,你们并不知道那件事情?”
燕千绝点点头,“猜对了。当初为你我赐婚时,的确还不知道这件事。真正对这件事情有些眉目,其实是在赐婚的圣旨发出去之后。直到完全确定下来,则是在难民营结束之后,你跪在朝堂上正式应下这场婚约的第二天。”
“那……也才没有几天啊!”
“是没有几天。所以不得不说,你那父亲隐藏得确实很好,就连无妄阁想要查清楚这些事情,都用了数月。阿秋,你不愿履行婚约,可是怕日后陆家抄家灭族,本王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说完,也不等她回答,又自顾地道,“倒也没有这个必要。你们家里,你最在意的人无外乎就是你那个弟弟,和你二叔二婶一家。本王自认为能保住你和你弟弟,朝堂上那些个王八羔子也不敢在本王面前说三道四。
这些年南征北战,到头来若是连两个想保的人都保不住,那些王八羔子就也不配享受本王替他们守下来的江山。不听话的人还上什么朝,不如回家去种地。
至于陆家二房,他们的事自有七哥去操心,你我都用不着管那些个闲事。”
陆辞秋眨眨眼,“你要是这么说,那还真是我想多了。”她低下头,面上挂着笑,心里却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朝堂上怎么可能有一家之言,即使他功勋显赫,依然会有不同的声音出现。
南岳众多皇子,哪个也不是省油的灯,六殿下几乎跌入谷底,都依然没有放弃夺嫡。
等到陆萧元之事被揭穿的那一天,朝堂上的局面,又怎么可能如燕千绝所说的这般轻松。
可是不管怎样,他今晚能说出这样的话,她都是感动的。
“那行吧,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都懵了,这死丫头低着头憋了半天,就憋出来这么一句话?
“什么叫走一步看一步?”他今儿非得把这件事情给整明白不可,“契约到底撕不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