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前,首山中枢大殿内。
煞气魂火环绕,身后哀怨魔影时隐时现的夜魔,正手提白骨青灯,迈入了这十万年以来,墨灵族朝思暮想的中枢大殿。
她如幽灵一般立在了隔绝内外殿的屏障外,就这么静静地注视着殿内那正盘坐的几道虚弱身影。
最终,她那幽火般的双眸,锁定在了那道无比熟悉的邋遢背影上,发出了阴寒却隐隐亢奋的桀笑:“~老匹夫,别来无恙啊?”
那邋遢老者的背影,仿佛没有听见一般依旧立在结界中枢下,不急不缓地催动着微弱的界力,维系着结界。
见此,青灯夜魔寒眸鬼火摇曳,在迟疑了片刻后,她忽然怒喝道:“还想故弄玄虚?”
说罢,她已一震手中青灯,青绿魂火霎那崩散,发出鬼泣一般的嘶吼声。
同时她向着屏障踏出了枯朽的脚步,口中沉吟:“...为了今日,本尊不惜肉身寂灭,蛰伏清五山数十载,为的就是凝炼无尽岁月以来,死去的亿兆冤魂,一举踏灭你这万恶的千山中枢!”
说着,她脚步随之落下,厉喝声起:“给我破~!”
霎那间,其脚下漆黑的阴煞死气,已四散游梭如厉鬼,在青灯魂火的炮烙下,发出凄厉的哀嚎,如亿兆燃烧的冤魂,铺天盖地地冲向了屏障。
嗡~
内殿屏障竟在三息不到的震颤声中,化灭成空。
中枢内殿,再无阻挡。
而就在青灯夜魔,裹挟魂火如暗夜般,向着内殿中的黄老等人笼罩而来时。
黄老那依旧催动淡淡界力的邋遢背影,好像模糊了起来,仿佛出现了重影!
青灯夜魔何等谨慎,是瞬间停下了脚步,神色惊疑且凝重。
“怎么不走了?”黄老那沙哑的声音响起:“你不是准备了很久吗?仇青灯。”
这沙哑声未落,只见黄老那邋遢背影,已转过了身来!
可就是这简简单单的转身,却让青灯夜魔瞬间大惊失色,惊退数步警惕非常:“你...你故意引我至此!?”
青灯夜魔之所以如此认为,是因为此刻转身的黄老只是肉身,而其元神之影,依旧背对着自己,且还在催动界力维系结界!
仅凭此一点,便可断定,这老匹夫绝非自己所想的虚弱到了极致。
也就是说,对方是在故意引诱自己送上门,好困杀在这大殿之内!
想到这儿,她哪还肯再犹豫片刻,是极速暴退。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内殿四周界力凝聚的阵纹竟突然四起。
那盘坐面对阵基的矮小身影,已瞬间原地转身,面带笑意的说道:“想走?你问过本界王了吗?”
话音未落,只见界王子桑牧雪已是双掌结阵印,展臂左右一推,这内殿中已是空间震动不息。
霎那间,左右阵轮激荡逆向轮转,八方天地,已被大阵锁困,无所遁形。
见自己退无可退,青灯夜魔已是面露狰狞,厉喝:“去死!”
她一转白骨青灯,瞬间便缠绕而出数道凄厉的煞气魂火,向着盘坐控阵的子桑牧雪悍然轰杀而去。
显然,此刻的她深知,自己被困阵中,只有强行击杀这该死的界王,自己才能逃出生天。
可她似乎忘了,子桑牧雪的身旁,还有一位严正以待的力王,黄老!
咔~
果然,地裂声乍响!
黄老那邋遢垂暮身影,看似未动,可其只微微踏出半步,脚下地面已寸寸碎裂,随之周遭空间竟有崩裂的迹象!
那席卷向界王的煞气鬼火,竟瞬间被四周裂变扭曲的空间中,那肆掠而出的虚空乱流扫掣一空!
半步之威,竟裂变空间,至虚空乱流乍现!
若洛羽在此,真不知他那引以为傲的无难妖体之力,在黄老这力王面前,又算得什么?
此刻,还不等青灯夜魔震惊失色,黄老那半步未落下的脚掌,终于踏在了碎裂的地面上。
砰~!
随即一声刺耳的脚踏地面音爆声,突然乍响。
青灯夜魔已惊愕的发现,本该在数丈外的力王,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前,且拳锋已深深地陷入自己的胸腹之中!
音爆云波瞬间于眼前四散,扭曲周遭空间,虚空乱流肆掠。
轰~
直到此刻,她才清晰的听到这轰击之音。
随即,自己的身体已然瞬间倒卷,爆砸在了阵壁之上,直接粉碎了大阵壁垒!
刚烈之极的劲气浪潮,依旧没有停止宣泄,正席卷向了殿外。
坚实的中枢大殿,亦随之四散崩塌,化为一片残破的废墟,唯有中枢结界阵基,在几位尊者的护持下依旧华光冲天!
此刻的青灯夜魔残身,在黄老的一拳下,已是支离破碎,深深地嵌入在了一根折断的巨大残柱中。
远处的洛羽等人,见得眼前一幕早已震惊失色。
他们本以为,青灯夜魔进入中枢,而大殿被毁,定是被其所摧。却不曾想恰恰相反,老妖婆的身体,竟然被黄老重创得支离破碎!
此刻,青灯夜魔见自己的身体竟然在不断龟裂四散,她已怒视向了背手静立的黄老,难以置信道:“不~!不可能!老匹夫你的界力应该耗尽了,怎能...?”
黄老则含笑伸手,抚了抚自己垂挂身前的修长金须:“诛你何须界力?蛮力即可。”
说着,黄老竟叹息了一声:“老朽是该叫你夜魔仇青灯,还是清灯道友呢?哎~你体内亦曾流淌着水灵族清氏的纯净血脉,又何苦执迷,反戮族人?”
闻得黄老之言,洛羽等人已是惊讶万分!
显然,黄老话中之意是在指,这青灯夜魔有水灵族的血脉,且还是清氏族人,并非纯粹的墨灵邪族!可既然如此,这青灯夜魔又为何要屠戮族人?至此邪魔之地。
只见青灯夜魔忽然惨笑至癫狂之状:“执迷?何苦?从你口中道出,还真是天大的笑话...!难道你这老匹夫不应该问问自己吗?是啊~本尊亦曾为山海而战,亦曾为族人洒血千山,亦曾奢望着水灵族有朝一日不再是那屈辱的无根之水。
可我族的热血,换来的是什么?!呵呵...哈哈哈~是无休止的征战!无边的灰暗!无望的未来!
我们需要的不过是那最简单的自由,你们知道吗?呵~你们...不知道。因为就是这微不足道的小小愿望...我族用子孙世代鲜血作为代价,亦奢求不得,有的只是在无望中乞盼,在绝望中死去。
既然唯有死亡才能获得解脱,那又何必挣扎?
众人神色凝重,注视着哀怨的青灯夜魔。
而青灯夜魔则展开破碎的双臂,似拥抱这荒凉的世界:“我生在这满是尸骨的荒凉之地,死在这冤魂游荡的灰暗人间。我是谁?水灵?墨灵?还是你们口中那卑微的无根之水?
我一直在不停的问自己,直到我无力地闭上双眼,用心感受黑暗的那一刻,我才发现...我不再是我,我是暗夜下飘荡的怨火,是噬光燃魂的——夜魔青灯!”
说着,她已冲开了碎裂分化的残躯,煞气惊掠于半空,凝聚幽幽魂火成巨大的凄厉鬼影,乍现哀嚎于身后,寒芒摇曳嘶吼着:“力王~!结界一日不复,你就离不得此山,更杀不了我。只要本尊一息尚存,定会卷土重来~将尔等尽数化为哀怨的游魂...哈哈哈!”
而就在她仰天肆意狂笑之际。
黄老却黯然一叹,身旁子桑牧雪则凝指成纹,点向了北方。
嗡~
霎那间,首山北方不远处的空间猛然震动,那早已关闭的诛仙门平台,竟瞬间光**作。
诛仙门...再次开启了!
嗖...!
一艘巨大的龙形飞艘船头,正在慢慢穿破诛仙门,还未待其六翼完全显现人前,已瞬间破空飞梭而出,悬于首山北侧上空。
随即,破空声不断响起,一只只大小飞艘,正满载着九州卫,列阵在空,如神兵天降。
四周气氛一下变得诡异了起来。
青灯夜魔的残魂之影,狂笑已去,陷入凝重。
反观此刻因青灯夜魔遭受重创,已摆脱枷锁的洛羽等人,则各个面露振奋。
只见巨大的龙艘高台上,清九仙望着煞气魂火肆掠,准备遁走的青灯夜魔,他愁伤呼唤道:“老祖!是~您吗?”
青灯夜魔那魂火残影,瞬间定在了半空!
她...竟暮然转身,望向了龙艘上那熟悉的清古老者身影,似一霎陷入痛苦挣扎,颤音道:“九仙?...你...也来诛我?”
此刻,清九仙眼中已是泪光柔动,似乞求道:“老祖...您这是何苦呢?已经数千年了,难道还不够吗?”
青灯夜魔终是怒哮而斥:“住口!本尊没有你这愚昧的子孙!千年?我族被诅咒十万载,命如蝼蚁卑贱,血染千山可聚江海!人族、天灵族、还有妖灵,他们凭什么可以站在我族的尸山血海上,理所当然地享受仙国般的自由?
就因为我族是无根之水吗?生不得自由,那便同死共灭...
本尊要让他们付出代价,不血洗山海众生,难解我心头之恨,更难平我族亿兆冤魂~!”
清九仙闻之已黯然神伤,就连云云水灵族人都心中无尽悲苦。
显然,青灯夜魔这看似极端扭曲的言论,从某种层面上来说,又何尝不是他们的心声。
他们这些无根之水,为先祖所犯下的罪过,已血战无尽岁月,以尸山血海守护着这片灰暗的大地。却始终得不到了宽恕,见不到诅咒解开的希望。那看似平凡的自由,于他们而言几近奢望。
此刻的洛羽,已乘龙至山巅。
对于清灯积怨后的黑化,自己多少有了一些了解。
水灵族世代守护千山域海功德无量,虽然此地空间迥异,水灵族是最佳的山海卫人选,但无尽岁月的浴血奋战,足以洗刷那无根之水的屈辱之名,也应该还这悲苦的族群自由了。
也许...这也是黄老为何出手,都没有将青灯夜魔彻底击杀,反待清老率领九州卫进入千山域海劝说的原因吧?
再想到自己在无过山时,天机曾叮嘱,十万载已过,水灵族无根之水诅咒去与不去,大可自决云云。
思及与此,自己心中似乎有了决断。
在望了眼黄老,见其正在微笑点头后,洛羽踏龙行空,看向了青灯夜魔:“清灯前辈,小子当下有一言,不知可愿一听?”
青灯夜魔扫视八方那正围困列阵的飞艘,随即狞笑而视洛羽:“尔等既下天罗地网,本尊纵使魂灭,亦将化身怨火焚天灭地!还有何言?”
洛羽则坦然以对:“水灵族守护千山无尽岁月,功盖造化,小子欲解除诅咒,还你族自由,不知前辈意下如何?”
“什么!”四方水灵族人一听,顿时震惊而呼!
而青灯夜魔则在惊疑了片刻后,忽然讥讽而笑:“洛道子啊~你无非是担心这些无根之水不愿再为你洒血,担心本尊与你等玉石俱焚!远古英魂为印,天机老人亲封,你以为你是谁?可以解开无根之水的诅咒?简直是狂妄自大,可笑至极。”
洛羽静静地听完,且无比真诚的说道:“小子忝为天机道子,登无过山,沐道音池,上承天机之意,下临山海正气,这点权利想来还是有的。”
此言一出,着实让青灯夜魔吃惊不已。
显然,在他心中,对天机道子的认知又加深了许多。
至于这真实度到底有多少,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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